秋天又到了,燕子成群结队朝南飞去.
在雨后的睛空下,在跨河的电线上,在朝晖夕烟笼罩着的房前屋后,燕子的身影已随着天气转凉而渐渐隐没和消失,待到明年柳枝吐芽才会归来了.
燕子的双翅尖尖的,长长的,像一把锋锐的利剪,交叉在尾部,窜高伏低时总是不停地交错剪动,似乎要剪下五彩云霞温暖天下寒士,剪下丰收五谷温饱万户千家.燕子轻捷灵巧,身子一腾,犹如飞天女神,随风起舞时飘飘悠悠,乘借风力荡着无影的秋千；身子一斜,好似凌波仙子,掠过水面时滑滑溜溜,凭借浮力画出美妙的涟漪.燕子就是天仙的化身,燕子就是勤劳的范例,哪里有燕子哪里就有幸福和吉祥.
燕子是气象观察哨,对风霜雨雪感知敏锐,雨前飞得低是提点人们未雨绸缪,雨后飞得高是告知人们晴空万里.燕子又是害虫的天敌,那张天生的吃虫嘴和抓虫脚长得非常别致,嘴型短小而且宽厚,脚爪短小而且尖利,有能耐吃遍天下可吃的害虫.据说一只燕子一年要捕食八十余万只昆虫,胃口特好.燕子的巢也是用嘴搭建的,燕子把衔来的泥和草茎用唾液粘结起来,内铺以细软杂草、羽毛、绒布等,还有一些青蒿叶,就变成了一个温暖的家.乳燕在屋檐下呢喃,营造出一种家的温馨,一种祥和安宁的氛围.白居易描绘母燕养育雏燕时饱含深深的怜爱,那“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真是字字情,句句爱,无不使人感念慈母的伟大.
燕子是恋旧的,只要你欢迎它们在堂前搭窝,在屋檐下筑巢,它们就不管你是王侯贵族还是寻常百姓,世世代代都会牵挂着昔日的东家昔日的老巢,即使飞到天边,也不会迷失方向.年年归来的燕子,总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小心,千万别惊了它们,那可是自家的老燕啊!相传一窝燕子替外出的东家守门护院,还啄瞎了梁上君子的双眼呢.善良的燕子居然也有此等勇猛的壮举,怎不令人肃然起敬.
燕子对伴侣一往情深,朝朝暮暮,双飞双宿,长相厮守.一旦丧偶,留下的无论天荒地老,也心甘情愿永作孤燕.“昔年无偶去,今年犹独归.故人恩既重,不忍复双飞.”今时今日的我,以现实的心境读晋人的《孤燕诗》,仍为孤燕单飞感慨不已,潸然泪下.有谁知道情义无价,燕子的忠贞不渝就是注解.燕子的宽厚仁慈也是有口皆碑的.每当燕子双双回归故里,必先绕屋几圈看看究竟,在旧巢前久久徘徊观望,仔细瞧瞧有没有别的鸟类在自己的家中缠绵,确证不会打扰别鸟才会放心进屋.有时所料不差,正好发现自己的家已被麻雀借住,并且还在窝里孵卵.这对燕侣立即悄然飞开,宁肯亏待自己,就近寻一棵树,或一片竹林,甚至一个草堆,风餐露宿也不惊动“房客”.待小麻雀长大飞走后,燕侣才搬回旧巢,当然得重新装修装修,衔泥刷墙,铺草垫窝,把老家打扮成一个新家,然后头挨着头入住暖暖的“洞房”.
天地间的鸟儿种类繁多,但有不少的种类已濒临灭绝.而燕子一族却方兴未艾,一年更比一年多,大有生生不息之势.记得有天黄昏,在大巴山里的东河上空,十几根电线上密密麻麻挤满了数万只燕子,吸引了沿河两岸的人们前去观赏.天上飞卧一座鸟桥,水中倒影一座鸟桥,这种奇观是燕子在昭示它们的欢乐自在吧.
先哲曾经论述,只有适应环境的生物,才能得以繁衍不衰,燕子不正是适者生存吗?人类也有另一种逻辑,就是越稀少的东西便越引以为珍贵,如燕子这般司空见惯的生命形态,就不觉稀奇,很容易忽略.燕子不像传说中的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甘露不饮,它们可没有那么高贵.相反,燕子是卑微的,它们朝出暮归,以空中飞行的昆虫为主食,以滔滔不息的江河之水为饮料,就如同千千万万的寻常百姓一样,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拥抱生活,告别了星月又迎来太阳.
夏天到北方,冬天到南方,燕子在天南地北间往返,随着岁月的更替而轮回.在每一次大举迁徙中,燕子飞越千水万水,路过千家万户,用弱小的身躯保护着广袤的农田森林,把幸福和欢乐撒播在飞过的每一寸土地上.燕子来来去去,饱览山川之秀色,吸收天地之灵气,便愈加轻捷灵动,生气蓬勃了.燕子去去来来,风云雷电也罢,毒蛇猛兽也罢,一切的凶险和苦难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呢?燕子在生存的道路上越走越宽广,越活越滋润.
故乡原本是唯一的,但燕子却始终保持着两个以上的老家.或许,有人会说这是燕子胆小的表现,见到冰雪寒冬就躲避得远远的,不敢奋起抗争.我不知道持这种观点的人遭遇地震,遭遇飓风,遭遇火山洪灾,是否也逃得远远的?如是,又何必苟求小小的燕子.小小的燕子除了顺从自然外,更无改天换地的超凡本领.燕子就是燕子,不是凤凰,也不是雄鹰.燕子在严酷的自然面前,总是不远万里奔波,不辞千辛万苦,风尘仆仆地往来于两个温暖的故乡.
毫不疑问,燕子是人类忠实的朋友,人类对待燕子也是青睐有加.即使在饥荒年间,人们吃野菜树叶,也没听说有谁去捕食燕子,猎手更是从不向燕子开枪.人类把燕子当成了自己的家庭成员,家道兴衰,也要借燕子来抒怀.所以,燕子得以这般生生不息.
远处有一片山林,林中有一所学校,学校的孩子们正在为飞过头顶的小燕子唱着一首赞美的儿歌：
小小小小小燕子,
穿穿穿穿穿花衣,
黑色的翅膀白肚皮,
年年春天送消息,
聪明乖巧又伶俐.
小小小小小燕子,
飞飞飞飞飞枝篱,
黑色的眼睛红脖子,
年年春天撒情意,
衔着春泥把歌啼
咿呀咿呀咿呀咿.
小燕子呵小燕子,
一只两只三四只,
幸幸福福回故里,
回到乡村带来最美丽的花期,
回到城市把快乐来采集,
咿呀咿呀咿呀咿.
小燕子呵小燕子,
五只六只七八只,
轻轻松松飞天地,
飞到你身边朝朝夕夕甜蜜蜜,
飞到我身边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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