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卷八十九列传第十四
屈突尉迟张秦唐段列传
屈突通
屈突通,他的祖先是昌黎徒何人,后来迁居到长安.出仕隋朝任虎贲郎将.文帝命人复核陇西牧的文簿,查出隐匿的二万匹马,皇帝大怒,收捕太仆卿慕容悉达、监牧官吏一千五百人,准备全部斩首.屈突通说：“人命至关重大,死了不能复生.陛下用最仁慈的政令抚育天下,难道容许因牲畜财产而在一天就杀掉一千五百人?”皇帝叱责他,屈突通上前叩头说：“臣情愿自身一人受死刑,来宽免众人的死罪.”皇帝醒悟了,说：“朕不明此理,竟至於此.现应免去慕容悉达等人的死罪,表彰你的好建议.”於是全都以减刑论处.升仟为左武卫将军.上任后为官刚正,有人犯法,即使亲属也不回护放纵.他的弟弟屈突盖任长安令,也因方正严厉出名.当时人为此作俗语说：“宁愿吃三斗艾,不愿见到屈突盖；宁愿吃三斗葱,不愿碰到屈突通.”炀帝即位后,派他带着诏书去召回汉王杨谅.先前,文帝与杨谅约定,如果有玺书召,验看敕字加点,还要与玉麟符相合,才能上路.待到这时,验看诏书没有点,杨谅觉得事情有变,就责问屈突通,屈突通随口对答没有破绽,终於得以返回长安.大业年间,与宇文述一同打败杨玄感,因功升任左骁卫大将军.秦、陇群盗兴起,授任关内讨捕大使.安定人刘迦论造反,拥兵十余万盘据在雕阴.屈突通调发关中军队进击敌军,驻扎安定,开始不与敌军交战,军中有人猜想他怯懦.屈突通假意说撤军,却偷偷进入上郡.贼军没有发觉,率军南下,在离屈突通七十里驻军,分兵侵占土地．屈突通乘他们没有防备,夜晚挑选精锐士兵袭击打败他们,斩杀刘迦论连同敌军一万多首级,埋在上郡南山封土做成高冢,俘虏老弱数万人.后来隋朝政治更加紊乱,盗贼很多,军士没有斗志,众将大多沦陷.屈突通所到之处都非常谨慎,虽无大胜,也不失败.皇帝向南巡视,让他镇守长安.
高祖起兵,代王派屈突通镇守河东,交战后久攻不下,高祖留下部分兵力包围河东,於是渡过黄河,在饮马泉打败他的将领桑显和.屈突通大为恐惧,於是留下鹰扬郎将尧君素防守蒲地,准备从武关赶赴蓝田来援救长安.到达潼关.被刘文静的兵马截住不能前进,相持一个多月.屈突通命桑显和乘夜晚袭击刘文静,第二天早晨大战,桑显和纵兵攻破两座壁垒,只有刘文静所在的壁垒还完好无损,但多次攻入壁垒,短兵相接,刘文静被飞来的乱箭射中,军队临近失败,桑显和因士兵疲惫,於是传送食物就餐,刘文静因此能够分兵充实另外两座壁垒.正巧数百名游军骑兵从南山返回,从背后袭击他们,三座壁垒中的士兵大喊,奋勇出击,桑显和於是败退,他的部下被全部俘获.屈突通形势紧迫,有人游说他投降,他说：“我蒙受国家厚恩,事奉二主,怎可以逃避国难?只能以死报国!”时常自己抚摸着脖子说：“应当为国家受人一刀!”他训导勉励士兵时必然流下眼泪,所以力量虽用尽,而人们还是为他的精神激励.皇帝派遣他的家僮前去召降,屈突通催令斩杀了家僮.不久听说京城乎定,家属全部沦陷,於是留下桑显和守卫潼关,率军将前往洛阳.出发后,桑显和前来投降.刘文静派窦琮、段志玄率精锐骑兵追到稠桑,屈突通列阵抵抗他们.窦琮让他的儿子屈突寿前去劝降,屈突通大喊道：“过去与你是父子,现在就是仇敌了!”命令左右的人用箭射他,桑显和对他的军兵大喊道：“京城陷落,各位的家室都在题酉,为什麽还要东去?”众人全都丢掉兵器.屈突通知道不能解脱,於是下马面向东南,连连叩拜哭喊道：“臣力量用尽而兵败,没有辜负陛下.”於是被擒,送到长安.皇帝慰劳说：“为什麽相见的这麽晚呢?”他哭着说：“我屈突通不能尽人臣的忠节,所以到了这个地步,使本朝蒙羞.”皇帝说：“这是忠臣啊!”释放了他,授任为兵部尚书、蒋国公,任秦王的行军元帅长史.
跟随平定薛仁呆,当时贼人的珍宝物品堆积如山,各将领争相夺取,惟独屈突通没有拿.皇帝听说后,说：“以清廉事奉国家,名声肯定不虚假.”特地赠予他金银六百两、彩千段.判陕东道行台左仆射,跟随讨伐王世充．当时屈突通的两个儿子在洛阳,皇帝说：“现在将东讨的重任交给你,两个儿子怎麽办?”屈突通说：“臣老了,不足以担当重任.但从前陛下释放我这个俘虏,加以恩待礼遇,蒙受再生之恩,这时心口一致发誓,以身许国.今天的出讨,正应当做先驱,两个儿子的死自是他们的天分,终究不能因私情损害节义.’,皇帝长叹说：“烈士以身殉节,我今天见到了.”等到窦建德来援救贼人,秦工分出一半部下隶属於屈突通,让他与齐王包围洛阳.平定王世充后,论功劳他是第一,授任为陕东道大行台右仆射,镇守东都．几年后,召入朝廷任刑部尚书.自认为不熟习法令条文,坚决辞让,改任工部尚书.李建成事变后,再次检校行台仆射,赶去镇守洛阳．贞观初年,行台撤除,任洛州都督,升任左光禄大夫．去世时,终年七十二岁,追赠尚书左仆射,谧号叫忠．后来皇上下诏让他配祭太宗庙庭.永徽年间,迫赠司空、两个儿子屈突寿、屈突诠,屈突寿承袭爵位.太宗前往洛阳,想到屈突通的忠贞节操,因此屈突诠以屈突通的小儿子授任果毅都尉,赐予粟帛抚恤他家,官位终於瀛州刺史.屈突诠的儿子名仲翔,神龙年间,又任瀛州刺史.
起初,桂州都督李弘节也因清廉谨慎而出名.死后,他的家人出卖珍珠.太宗怀疑李弘节实际上贪污,要追查推荐人的过失,魏徵说：“陛下过分了!况且现在号称清白到死不改变的,是屈突通、张道源.屈突通两个儿子前来选调,共骑一匹马；张道源的儿子不能自谋生存.审知那些清廉的不加抚恤,怀疑那些贪污的处罪推荐人,也不是真正喜好善人啊.”皇帝说：“朕没有想到.”放下不追究.因此屈突通的清廉之名更加显著.
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名恭,以字行世,朔州善阳人.隋朝大业末年,在高阳从军,累积军功任朝散大夫.刘武周叛乱,任用他为偏将.与宋金刚一起南侵,夺得晋、浍等州,打败永安王李孝基,捉住独孤怀恩等人.武德二年,秦王战於柏壁,宋金刚失败逃奔突厥,尉迟敬德会合余军驻守介休,秦王派任城王李道宗、字文士及晓谕他,於是与寻相一起献出地盘投降,引用他任右一府统军,跟随进击王世充.
适值寻相反叛,各将领怀疑尉迟敬德将作乱,将他囚禁起来.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尚书殷开山说：“尉迟敬德轻健勇猛,现在捕捉他,已经有猜疑离心,不马上杀掉,后悔就来不及了.”秦王说：“不是这样.尉迟敬德一定要叛逆的话,难道肯在寻相之后吗?”释放了他,引入卧室内相见,说：“大丈夫以义气相许,小的嫌隙不值得放在心中,我终究不会因谗言伤害良士.”於是赐予他黄金,说：“如果一定要离去,这作为你的路费.”这一天在榆窠打猎,恰巧王世充亲自带兵数万前来挑战,单雄信这人,是贼军的勇将,骑马直扑秦王,尉迟敬德跃上马大喊着左右冲杀,单雄信落马,於是保护秦王冲了出来,率军返回再战,大败敌军,生擒敌将陈智略,俘获一手持矛一手持盾的士兵六千人.秦王看着他说：“先前众人猜想公一定会背叛,我独独保证没有他意,怎麼这麼快就得到回报了呢?”赐予金银一小箱.
宝建德驻扎在板渚,秦王命李绩等人埋伏,亲自携带弓箭,命尉迟敬德拿起长矛进攻敌营,大喊着挑战.窦建德兵出战,於是渐渐退却,杀死数十人,敌人众兵更加猛追.伏兵出动后,大败他们.当时王世充兄长的儿子王琬出使在窦建德处,乘坐的是隋朝皇帝马厩中的马,镗甲华丽精整,出入军中在众人面前夸耀.秦王望见后.问“谁能把他抓来?”尉迟敬德请求与高甑生、梁建方三人一起骑马奔去,生擒了王琬,牵上他的马返回,贼人不敢出动.跟随讨伐刘黑闼,贼军出奇兵袭击李绩,秦王带兵从背后偷袭,不久贼军从四面合围,尉迟敬德率壮士乘马冲入贼军,秦王乘阵乱才得以冲出.又打败了徐圆朗.因功授任为秦王府左二副护军.
隐太子曾写信招他,赠送一车金器.推辞说：“我尉迟敬德起自微贱,正逢天下丧乱,长期处在逆境,实在是秦王使我再生,正要以身殉节报恩．现在没有为殿下立功,怎敢担当赏赐?如果私下应允,那麽心怀二意,贪利弃忠,殿下要我又有何用呢?”隐太子生气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