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只影子,失了主人,却跑来与我说话.他大约是看不惯我近来颓唐的模样,竟笑出几声黑黑的轻蔑来.
“怎么,你跑来嘲笑我么?”我不由地有些恼.
“哪里,”影子哈出一口气来,竟也黑腾腾的,“我不过是由你看到了我自己的过去,觉得可笑罢了.——我何必花力气来嘲笑你?”
“过去的就很可笑么?我并未觉得.”我冷冷地看它,愈觉得它黑得丑陋.“哈哈,你自然并未觉得,你还没有过去.告诉你吧,你现在还是人的模样,自然患得患失,有许多放不下,这便是你整日烦恼的原因了.可你躲不掉,你若躲开了,也就如我这样,轻轻地来去,连心肝肠肺也省了,自然也无烦恼,真真是一无所有.虽然模样上黑而且丑,但已并不值得在意.哈哈!”
我不由地一愣：“连你这样也有很好的过去么?”
“只是过去而已,无所谓好或者不好.过去么,总是要有的,不但我在人的时候有,就是我刚成为影的时候,也还有呢.只要有回忆,便有过去的.”
“呵!你刚才说你什么都省了,连心肝肠肺也没有的,自然也没有脑.没有脑,你哪来的回忆?”我一语道破它话里的破绽,并等看它落荒逃跑时的狼狈模样.
不料它并不显出慌张的模样来,慢腾腾的话语里反有了几分鄙夷：“你看你到底还是人的模样,总是自以为是.你看我没有嘴,可一样能与你说话；没有眼睛,可一样能看见你的嘴脸,甚至连你心里的不满,我也看得清楚.我自然没有脑,思想却是有的.回忆也有,只不过不是时时有罢了.我们影子没有心肝肠肺,可并不缺冷暖感情,我们比人所没有的,怕只是贪婪和嫉妒.”
我不曾料到它竟如此的狡猾诡秘,一时被它驳得无言.只得听他继续说：“人才真正是奇怪的动物.一味抱着贪婪和嫉妒不放,一面还要假惺惺地捏造出‘文明’的幌子来,幻想什么‘大同’世界.曾就有一只呆狗不解地问我：贪婪和嫉妒,怎能与大同并存?我只能答以沉默,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了.只有我们影子,个个都是一样.我们连形状都不是自己的,不过随物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