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谈我眼中的王小波
提要:看过许多关于王小波的各家评论,总体上都认为王小波是个很有思想很有个性的人.此话当然正确.但却不够完整与立体.而我更喜欢王小波的妻子李银河对他的评价:"在我心目中,小波是一位浪漫骑士,一位行吟诗人,一位自由思想家."(1)觉得惟有这样的评价才更显人情味,更加客观立体.
关键词:浪漫,爱情,诗人,孤独,自由,思想家
(一)
王小波无疑是浪漫的,这从他与李银河的如此多缠绵悱恻的书信中便可见一隅.
王小波给李银河的一封情书,写在五线谱上,他是这样开头的：“作梦也想不到我会把信写在五线谱上吧.五线谱是偶然来的,你也是偶然来的.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在五线谱里呢.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2)又如:"爱到深处这么美好.真不想任何人来管我们.谁也管不着,和谁都无关.告诉你,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 "(3)"说实在的,我没有像堂·吉诃德一样用甜甜的相思来度过时间,我没有,我的时间全在沮丧中度过.我很想你."(4)
做为女人的李银河又如何能够抵挡如此的诗意,如此的纯情.她曾如此评价过王小波:"小波这个人非常的浪漫.我认识他之初,他就爱自称为“愁容骑士”,这是堂吉诃德的别号.小波生性相当抑郁,抑郁既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生存方式；而同时,他又非常非常的浪漫."(5)
而王小波众多的杂文中也透露出点点浪漫气质.如在《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中,那只猪会在吃饱后到屋顶上去晒太阳;会因为嫌猪圈里的母猪又脏又臭而不怕路远去村寨找好看点的母猪.诚然这是母猪有个性,追求自由,特立独行的表现,而这些行为合在一起,却是因为那只猪浪漫天性所致.而也许,这也是作者的内心流露吧.
浪漫,更可体现在他的小说中.《黄金时代》收录的五部小说里,对那段时期的爱情描写,成为了一个集中的主题.但他的文字很男性,很阳刚,很粗野,很脏,甚至接近恶俗的乡间俚语.“我过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打算在晚上引诱陈清扬,因为陈清扬是我的朋友,而且胸部很丰满,腰很细,屁股浑圆.除此之外,她的脖子端正修长,脸也很漂亮.我想和她性交,而且认为她不应该不同意.”(6)“风从衣服下面吹进来,吹过她的性敏感带,那时她感觉的性欲,就如风一样捉摸不定.它放散开,就如山野的风.”(7)“假如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那实在太寂寞了.”(8)
有人说,这种语言的风格也决定了他笔下的爱情,不会具备浪漫和诗意的氛围.但事实上,生长在革命时期的爱情与生活本身,确实就是这个样子.生活在压抑与沉闷中,拥有那么不堪的一段爱情,但那毕竟是他充满激情与冲动的“青春期”啊!不论爱情存在的形式怎样,可它到底还是发生了,虽然那个时代没有适合爱情正常生长的土壤.时代是扭曲着的,便有了扭曲的浪漫.
别样的浪漫,是一腔奔涌着的热血,是王小波笔下的爱情,是王小波追求的东西.
(二)
李银河曾这样评价王小波:"小波虽然不写诗,只写小说随笔,但是他喜欢把自己称为诗人,行吟诗人."(9)"小波虽然写小说和随笔为主,但在我心中他是一位真正的诗人.他的身上充满诗意,他的生命就是一首诗."(10)
王小波喜欢诗,"在冥想中长大以后,我开始喜欢诗.我读过很多诗,其中有一些是真正的好诗.好诗描述过的事情各不相同,韵律也变化无常,但是都有一点相同的东西.它有一种水晶般的光辉,好像来自星星……真希望能永远读下去,打破这个寂寞的大海.我希望自己能写这样的诗.我希望自己也是一颗星星."(11)
看似不羁的王小波,其实内心深处却也孤独寂寞."人在写作时,总是孤身一人.作品实际上是个人的独白,是一些发出的信.我觉得自己太缺少与人交流的机会--我相信,这是写严肃文学的人共同的体会.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有自己,还有别人；除了身边的人,还有整个人类.写作的意义,就在于与人交流.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在写."(12)
在王小波的《绿毛水怪》中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说："妖妖,你看那水银灯的灯光像什么?大团的蒲公英浮在街道的河流上,吞吐着柔软的针一样的光.”
妖妖说：“好,那么我们在人行道上走呢?这昏黄的路灯呢?”
我抬头看看路灯,它把昏黄的灯光隔着雾蒙蒙的雾气一直投向地面.
我说：“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
妖妖忽然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陈辉,你是诗人呢!你有真正的诗人气质!”(13)
而这一叫,或许就叫出了王小波本人内心的话语吧!
要看王小波的诗人气质,我个人认为认为还有他的剧本《东宫西宫》.《东宫西宫》里的那种错爱,只让人感觉后现代宛如铺满交叉小径的激情迷宫,当你踯躅犹豫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只见一扇后窗,正在静静地为你打开……
王小波喜欢玛格丽特·杜拉斯,而杜拉斯的小说中展现的世界就是西方现代人的生活苦闷、内心空虚,人与人难以沟通,死亡的阴影时隐时现,处在茫然的等待之中的世界.或许正是因为共同的孤独吧,才让王小波对杜拉斯如此喜爱.
(三)
在王小波如此众多的杂文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在这篇杂文里,自由、个性、特立独行总是联系在一起,不可分割.人们一向把这只猪看作王小波的自况,是他追求自由的心灵的“外化”.
李银河曾说:"有人说,在我们这样的社会中,只出理论家,权威理论的阐释者和意识形态专家,不出思想家,而在我看来,小波是一个例外,他是一位自由思想家.自由人文主义的立场贯穿在他的整个人格和思想之中.读过他文章的人可能会发现,他特别爱引证罗素,这就是他所谓气味相投吧.他特别崇尚宽容、理性和人的良知,反对一切霸道的、不讲理的、教条主义的东西."(14)
一个罗素的信徒、热爱理性和思考的自由主义者、独立不羁的民间撰稿人--作为思想家的王小波,留给后人的,就是这样的形象.
"与说话相比,思想更加辽阔饱满"(15)"成为思维的精英,比成为道德精英更重要"(16)
王小波是新一代的自由主义思想家,他要粉碎专制,他要以科学、理性、独立自由来建设新文化.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的理想就是人应当自由地生活在宽松的环境里,而这是人类能做到的."我认为低智、偏执、思想贫乏是最大的邪恶.当然我不想把这个标准推荐给别人,但我认为,聪明、达观、多知的人,比之别样的人更堪信任."(17)
不要偏执,不要低智,不要思想贫乏,那样,哪怕是自由自在地做一只小猪,一只特立独行的小猪也好.
在王小波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给远在美国的朋友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可能是他的最后遗言："在一个喧嚣的话语圈下面,始终有个沉默的大多数.既然精神原子弹在一颗又一颗地炸着,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但我辈现在开始说话,以前说过的一切和我们都无关系--总而言之,是个一刀两断的意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中国要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是不是太狂了?"(18)
(四)
王小波常说"罗素以为参差多态是幸福的本源."(19),而对于王小波自身,又何莫如此?
那只猪终于因为挣脱了既定的虚伪规则,敢于反抗可预见的命运,而获得了生命力的张扬.而王小波呢?这位追求自由的思想家,这位行吟诗人,这个顽童、骑士,这位崇尚理性和富于奇思异想之人的结合体,也在在另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存在着,幸福着.
(1)选自【浪漫骑士·行吟诗人·自由思想家--悼小波】 李银河著 选自《浪漫骑士》 艾晓明 李银河 编 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2)选自《王小波致李银河》
(3)同上
(4)同上
(5)同(1)
(6)选自
(7)同上
(8)同上
(9)选自【浪漫骑士·行吟诗人·自由思想家--悼小波】 李银河著 选自《浪漫骑士》 艾晓明 李银河 编 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10)同上
(11)选自
(12)同上
(13)选自《绿毛水怪》
(14)选自 许纪霖著
(15)选自
(16)同上
(17)同上
(18)选自 许纪霖著
(19)选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