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她的双瞳灼灼,燃着妖异的青火.韦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抬头仰望满天繁星.\x0d“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回答淡漠,如同从鼻腔喷出的烟圈.\x0d他们站在顶层的天台上,冷冷地对峙着.到了夏季最后的一段日子,虽然白天的太阳还能故做强悍,但此刻夜色如水,不免渗透出几分寒意.青风强忍着鼻翼的酸楚和胸中的怒火,告戒自己：“镇静,要镇静!”\x0d三天前,蝴蝶俯卧在这栋楼前的血泊中,面容平静,四肢舒展得近乎夸张,细瓷般的皮肤刺眼的白,飞溅的鲜血刺眼的红,象一幅对比鲜明却支离破碎的抽象画.她穿着一件碎花棉裙,腰际间系着一朵硕大而精美的蝴蝶结,飘带未散开,低垂着仿佛一对萎缩的蝶翼.\x0d青风多么希望那飘带是真正的翅膀,可以载着蝴蝶自由的在空中飞翔.但是人类的肉躯如此沉重,纵使轻盈如蝴蝶这样的女子,终不免被自身的重量压得灰飞烟灭.\x0d蝴蝶是从顶层坠楼而死的,在凌晨一、两点.她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也未服用药物.法医已下结论：死因是自杀.她留下了两封遗书,是通过邮局寄出去的.一封在韦的手里,一封在青风的手里.韦,是蝴蝶的男友.青风,是蝴蝶的女友.\x0d青风一向都不喜欢韦,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韦的发型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散发着草本植物提炼的香水的味道.他是那种典型的衣冠楚楚的白领男士,连一双不起眼的棉袜也要到COTTON SHOP专卖店去购买.\x0d韦高大英俊,气质优雅,笑起来很阳光,实在说不出他招人讨厌的地方.每当他和蝴蝶走在街上,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两百,因为看了的人往往会忍不住再回头瞧一眼.他们确实特别的出色,特别的和谐,宛若童话故事中的王子与公主.\x0d但是,青风觉得韦过分的干净,干净得好象一堵刚刷过白漆的墙.他很巧妙地运用这层保护色来转移别人的视线,至于墙的里面是否有霉斑、划伤或其他不可告人的东西,多数人不会去考虑.\x0d蝴蝶更不会去考虑.她是个单纯的女孩,爱笑爱哭,爱看卡通片,大部分时间还生活在幻想里.青风和蝴蝶有相同的身世,她们俩儿从小在儿童福利院里一起长大.青风比蝴蝶小两个月,但表现得象个姐姐.蝴蝶常常把自己的幻想讲给青风听,她说自己的父母是被迫流亡的国王和王后,“等局势稳定下来,他们就会来接我!”她讲得很肯定,“到时候,我一定带你一起走,我要把你嫁给我的哥哥.”青风觉得蝴蝶象天使.“天使是没有头脑的,哪怕她再会读书.”青风想.所以,青风决定做蝴蝶的保护神.\x0d后来,蝴蝶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重点高校,青风也选择当地的音乐学院就读.两个人永远形影不离,直到韦的出现.有时候,青风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嫉妒韦?她虽然想过,以后总会和蝴蝶分开,成立各自的家庭.但并不希望那么早就被夺去自己最要好的朋友.\x0d蝴蝶看出青风的不快,所以她始终没有按照韦的意思——搬出去和他同居,而是一直留在她们合租的房子里.这是她仅有的一次违背韦的意志,为此他们俩儿还小吵了一架.蝴蝶是多么的善良,她不忍心伤害任何人,更何况情同手足的青风.\x0d夜风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即使到了这种时刻,韦也不会忘记喷洒他的香水.青风皱了皱眉头,看得出韦为了这次见面,是有精心装扮过的.但是到了今天,青风才发现韦是吸烟的,而且烟瘾很大.以前从没看过他抽烟的样子.\x0d韦一直回避着青风的目光,他不知道为什么怕她.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注意到这个女孩的眼睛特别的锐利,有着超乎寻常的洞察力.他是依靠个人奋斗才到达今天这个地位的,好不容易当上这个城市里一家著名外企的部门主管,这是个前途无量的职位,他看到许多以前从不敢痴想的事物在向他招手,不禁热血沸腾.韦终于过上了小资调调的生活,他努力地摆出一副世家子弟的派头,也被身边的人所认可.尤其是蝴蝶,蝴蝶孩童般纯净的眼睛里盛满崇拜和仰慕,那么温柔,那么专一的望着他.让他充满优越感.\x0d可是,青风的眼神始终是冷冷的,她仿佛能看穿他贫贱的过去,不堪回首的岁月.韦对这个女孩儿抱有很复杂的感情：他恨她,她让他清醒,时刻看到自己的卑微和惶恐；他又欣赏她,她拥有大型猫科动物的气质——优雅、聪明、残酷,他本能的感觉到她是自己的同类；他可能还有点儿喜欢她,如果说蝴蝶是《天鹅湖》里清纯美丽的奥杰塔公主,青风就是黑天鹅阿黛尔——那个神秘妖艳的魔女.\x0d只不过,魔女爱的是白天鹅,而不是象他这样的黑马王子.何况在她眼里,他只是个冒牌的王子.韦对青风有强烈的征服欲,他甚至认为自己拥有蝴蝶,是为了向青风示威.但是,一旦碰到她尖锐如刀的眼神,那些欲望就不堪一击的粉碎了.\x0d“蝴蝶死之前,你有没有见过她?”青风再度发问,打破了尴尬的沉默.\x0d“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那天中午.我跟她提出分手.”韦的烟头一明一灭,手指冰凉.\x0d青风需要钱,她的学费、蝴蝶的学费、还有她们的房租,都需要钱.福利院寄来的那一点点补贴只够两个人吃吃饭,买点儿日用品.但是这些,青风从来没有告诉蝴蝶,蝴蝶一直以为是政府在供养着她们.青风要让蝴蝶过着没有阴影的生活,她象一个殉道者一样,宁愿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苦难.蝴蝶快乐,青风就快乐：她感觉蝴蝶就是另一个自己,一个可以在明媚阳光下轻舞飞扬的青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