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各个章节的内容概括和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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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各个章节的内容概括和赏析
1个回答 分类:综合 2014-09-26

问题解答:

我来补答
目录
《小引》
《狗·猫·鼠》
《阿长和山海经》
《二十四孝图》
《五猖会》
《无常》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父亲的病》
《琐记》
《藤野先生》
《范爱农》
《后记》
《狗·猫·鼠》
[编辑本段]
从去年起,仿佛听得有人说我是仇猫的.那根据自然是在我的那一篇《兔和猫》;这是自画招供,当然无话可说,——但倒也毫不介意.一到今年,我可很有点担心了.我是常不免于弄弄笔墨的,写了下来,印了出去,对于有些人似乎总是搔着痒处的时候少,碰着痛处的时候多.万一不谨,甚而至于得罪了名人或名教授,或者更甚而至于得罪了“负有指导青年责任的前辈”之流,可就危险已极.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大脚色是“不好惹”的.怎地“不好惹”呢?就是怕要浑身发热之后,做一封信登在报纸上,广告道:“看哪!狗不是仇猫的么?鲁迅先生却自己承认是仇猫的,而他还说要打‘落水狗’!”①这“逻辑”的奥义,即在用我的话,来证明我倒是狗,于是而凡有言说,全都根本推翻,即使我说二二得四,三三见九,也没有一字不错.这些既然都错,则绅士口头的二二得七,三三见千等等,自然就不错了.
我于是就间或留心着查考它们成仇的“动机”.这也并非敢妄学现下的学者以动机来褒贬作品的那些时髦,不过想给自己预先洗刷洗刷.据我想,这在动物心理学家,是用不着费什么力气的,可惜我没有这学问.后来,在覃哈特博士(Dr.O.Dahmhardt)的《自然史底国民童话》里,总算发现了那原因了.据说,是这么一回事:动物们因为要商议要事,开了一个会议,鸟、鱼、兽都齐集了,单是缺了象.大家议定,派伙计去迎接它,拈到了当这差使的阄的就是狗.“我怎么找到那象呢?我没有见过它,也和它不认识.”它问.“那容易,”大众说,“它是驼背的.”狗去了,遇见一匹猫,立刻弓起脊梁来,它便招待,同行,将弓着脊梁的猫介绍给大家道:“象在这里!”但是大家都嗤笑它了.从此以后,狗和猫结成了仇家.
日尔曼人走出森林虽然还不很久,学术文艺却已经很可观,便是书籍的装潢,玩具的工致,也无不令人心爱.独有这一篇童话却实在不漂亮;结怨也结得没有意思.猫的弓起脊梁,并不是希图冒充,故意摆架子的,其咎却在狗的自己没眼力.然而原因也总可以算作一个原因.我的仇猫,是和这大大两样的.
其实人禽之辨,本不必这样严.在动物界,虽然并不如古人所幻想的那样舒适自由,可是噜苏做作的事总比人间少.它们适性任情,对就对,错就错,不说一句分辩话.虫蛆也许是不干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命清高;鸷禽猛兽以较弱的动物为饵,不妨说是凶残的罢,但它们从来就没有竖过“公理”“正义”的旗子,使牺牲者直到被吃的时候为止,还是一味佩服赞叹它们.人呢,能直立了,自然是一大进步;能说话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能写字作文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然而也就堕落,因为那时也开始了说空话.说空话尚无不可,甚至于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着违心之论,则对于只能嗥叫的动物,实在免不得“颜厚有忸怩”.假使真有一位一视同仁的造物主,高高在上,那么,对于人类的这些小聪明,也许倒以为多事,正如我们在万生园里,看见猴子翻筋斗,母象请安,虽然往往破颜一笑,但同时也觉得不舒服,甚至于感到悲哀,以为这些多余的聪明,倒不如没有的好罢.然而,既经为人,便也只好“党同伐异”,学着人们的说话,随俗来谈一谈,——辩一辩了.
现在说起我仇猫的原因来,自己觉得是理由充足,而且光明正大的.一、它的性情就和别的猛兽不同,凡捕食雀、鼠,总不肯一口咬死,定要尽情玩弄,放走,又捉住,捉住,又放走,直待自己玩厌了,这才吃下去,颇与人们的幸灾乐祸,慢慢地折磨弱者的坏脾气相同.二、它不是和狮虎同族的么?可是有这么一副媚态!但这也许是限于天分之故罢,假使它的身材比现在大十倍,那就真不知道它所取的是怎么一种态度.然而,这些口实,仿佛又是现在提起笔来的时候添出来的,虽然也象是当时涌上心来的理由.要说得可靠一点,或者倒不如说不过因为它们配合时候的嗥叫,手续竟有这么繁重,闹得别人心烦,尤其是夜间要看书,睡觉的时候.当这些时候,我便要用长竹竿去攻击它们.狗们在大道上配合时,常有闲汉拿了木棍痛打;我曾见大勃吕该尔(P.Bruegeld.A)的一张铜版画AllegoriederWollust上,也画着这回事,可见这样的举动,是中外古今一致的.自从那执拗的奥国学者弗罗特(S.Freud)提倡了精神分析说——psychoanalysis,听说章士钊先生是译作“心解”的,虽然简古,可是实在难解得很——以来,我们的名人名教授也颇有隐隐约约,检来应用的了,这些事便不免又要归宿到性欲上去.打狗的事我不管,至于我的打猫,却只因为它们嚷嚷,此外并无恶意,我自信我的嫉妒心还没有这么博大,当现下“动辄获咎”之秋,这是不可不预先声明的.例如人们当配合之前,也很有些手续,新的是写情书,少则一束,多则一捆;旧的是什么“问名”“纳采”,磕头作揖,去年海昌蒋氏在北京举行婚礼,拜来拜去,就十足拜了三天,还印有一本红面子的《婚礼节文》,《序论》里大发议论道:“平心论之,既名为礼,当必繁重.专图简易,何用礼为?……然则世之有志于礼者,可以兴矣!不可退居于礼所不下之庶人矣!”然而我毫不生气,这是因为无须我到场;因此也可见我的仇猫,理由实在简简单单,只为了它们在我的耳朵边尽嚷的缘故.人们的各种礼式,局外人可以不见不闻,我就满不管,但如果当我正要看书或睡觉的时候,有人来勒令朗诵情书,奉陪作揖,那是为自卫起见,还要用长竹竿来抵御的.还有,平素不大交往的人,忽而寄给我一个红帖子,上面印着“为舍妹出阁”,“小儿完姻”,“敬请观礼”或“阖第光临”这些含有“阴险的暗示”的句子,使我不花钱便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我也不十分高兴.
但是,这都是近时的话.再一回忆,我的仇猫却远在能够说出这些理由之前,也许是还在十岁上下的时候了.至今还分明记得,那原因是极其简单的:只因为它吃老鼠,——吃了我饲养着的可爱的小小的隐鼠.
听说西洋是不很喜欢黑猫的,不知道可确;但EdgarAllanPoe的小说里的黑猫,却实在有点骇人.日本的猫善于成精,传说中的“猫婆”,那食人的惨酷确是更可怕.中国古时候虽然曾有“猫鬼”,近来却很少听到猫的兴妖作怪,似乎古法已经失传,老实起来了.只是我在童年,总觉得它有点妖气,没有什么好感.那是一个我的幼时的夏夜,我躺在一株大桂树下的小板桌上乘凉,祖母摇着芭蕉扇坐在卓旁,给我猜谜,讲古事.忽然,桂树上沙沙地有趾爪的爬搔声,一对闪闪的眼睛在暗中随声而下,使我吃惊,也将祖母讲着的话打断,另讲猫的故事了——
“你知道么?猫是老虎的先生.”她说.“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呢,猫是老虎的师父.老虎本来是什么也不会的,就投到猫的门下来.猫就教给它扑的方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象自己的捉老鼠一样.这些教完了;老虎想,本领都学到了,谁也比不过它了,只有老师的猫还比自己强,要是杀掉猫,自己便是最强的角色了.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扑猫.猫是早知道它的来意的,一跳,便上了树,老虎却只能眼睁睁地在树下蹲着.它还没有将一切本领传授完,还没有教给它上树.”
这是侥幸的,我想,幸而老虎很性急,否则从桂树上就会爬下一匹老虎来.然而究竟很怕人,我要进屋子里睡觉去了.夜色更加黯然;桂叶瑟瑟地作响,微风也吹动了,想来草席定已微凉,躺着也不至于烦得翻来复去了.
几百年的老屋中的豆油灯的微光下,是老鼠跳梁的世界,飘忽地走着,吱吱地叫着,那态度往往比“名人名教授”还轩昂.猫是饲养着的,然而吃饭不管事.祖母她们虽然常恨鼠子们啮破了箱柜,偷吃了东西,我却以为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也和我不相干,况且这类坏事大概是大个子的老鼠做的,决不能诬陷到我所爱的小鼠身上去.这类小鼠大抵在地上走动,只有拇指那么大,也不很畏惧人,我们那里叫它“隐鼠”,与专住在屋上的伟大者是两种.我的床前就帖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满纸长嘴大耳,我以为不甚雅观;别的一张“老鼠成亲”却可爱,自新郎、新妇以至傧相、宾客、执事,没有一个不是尖腮细腿,象煞读书人的,但穿的都是红衫绿裤.我想,能举办这样大仪式的,一定只有我所喜欢的那些隐鼠.现在是粗俗了,在路上遇见人类的迎娶仪仗,也不过当作性交的广告看,不甚留心;但那时的想看“老鼠成亲”的仪式,却极其神往,即使象海昌蒋氏似的连拜三夜,怕也未必会看得心烦.正月十四的夜,是我不肯轻易便睡,等候它们的仪仗从床下出来的夜.然而仍然只看见几个光着身子的隐鼠在地面游行,不象正在办着喜事.直到我敖不住了,怏怏睡去,一睁眼却已经天明,到了灯节了.也许鼠族的婚仪,不但不分请帖,来收罗贺礼,虽是真的“观礼”,也绝对不欢迎的罢,我想,这是它们向来的习惯,无法抗议的.
老鼠的大敌其实并不是猫.春后,你听到它“咋!咋咋咋咋!”地叫着,大家称为“老鼠数铜钱”的,便知道它的可怕的屠伯已经光临了.这声音是表现绝望的惊恐的,虽然遇见猫,还不至于这样叫.猫自然也可怕,但老鼠只要窜进一个小洞去,它也就奈何不得,逃命的机会还很多.独有那可怕的屠伯——蛇,身体是细长的,圆径和鼠子差不多,凡鼠子能到的地方,它也能到,追逐的时间也格外长,而且万难幸免,当“数钱”的时候,大概是已经没有第二步办法的了.
有一回,我就听得一间空屋里有着这种“数钱”的声音,推门进去,一条蛇伏在横梁上,看地上,躺着一匹隐鼠,口角流血,但两胁还是一起一落的.取来给躺在一个纸盒子里,大半天,竟醒过来了,渐渐地能够饮食,行走,到第二日,似乎就复了原,但是不逃走.放在地上,也时时跑到人面前来,而且缘腿而上,一直爬到膝髁.给放在饭桌上,便检吃些菜渣,舔舔碗沿;放在我的书桌上,则从容地游行,看见砚台便舔吃了研着的墨汁.这使我非常惊喜了.我听父亲说过的,中国有一种墨猴,只有拇指一般大,全身的毛是漆黑而且发亮的.它睡在笔筒里,一听到磨墨,便跳出来,等着,等到人写完字,套上笔,就舔尽了砚上的余墨,仍旧跳进笔筒里去了.我就极愿意有这样的一个墨猴,可是得不到;问那里有,那里买的呢,谁也不知道.“慰情聊胜无”,这隐鼠总可以算是我的墨猴了罢,虽然它舔吃墨汁,并不一定肯等到我写完字.
现在已经记不分明,这样地大约有一两月;有一天,我忽然感到寂寞了,真所谓“若有所失”.我的隐鼠,是常在眼前游行的,或桌上,或地上.而这一日却大半天没有见,大家吃午饭了,也不见它走出来,平时,是一定出现的.我再等着,再等它一半天,然而仍然没有见.
长妈妈,一个一向带领着我的女工,也许是以为我等得太苦了罢,轻轻地来告诉我一句话.这即刻使我愤怒而且悲哀,决心和猫们为敌.她说:隐鼠是昨天晚上被猫吃去了!
当我失掉了所爱的,心中有着空虚时,我要充填以报仇的恶念!
我的报仇,就从家里饲养着的一匹花猫起手,逐渐推广,至于凡所遇见的诸猫.最先不过是追赶,袭击;后来却愈加巧妙了,能飞石击中它们的头,或诱入空屋里面,打得它垂头丧气.这作战继续得颇长久,此后似乎猫都不来近我了.但对于它们纵使怎样战胜,大约也算不得一个英雄;况且中国毕生和猫打仗的人也未必多,所以一切韬略、战绩,还是全部省略了罢.
但许多天之后,也许是已经经过了大半年,我竟偶然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那隐鼠其实并非被猫所害,倒是它缘着长妈妈的腿要爬上去,被她一脚踏死了.
这确是先前所没有料想到的.现在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是怎样一个感想,但和猫的感情却终于没有融和;到了北京,还因为它伤害了兔的儿女们,便旧隙夹新嫌,使出更辣的辣手.“仇猫”的话柄,也从此传扬开来.然而在现在,这些早已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改变态度,对猫颇为客气,倘其万不得已,则赶走而已,决不打伤它们,更何况杀害.这是我近几年的进步.经验既多,一旦大悟,知道猫的偷鱼肉,拖小鸡,深夜大叫,人们自然十之九是憎恶的,而这憎恶是在猫身上.假如我出而为人们驱除这憎恶,打伤或杀害了它,它便立刻变为可怜,那憎恶倒移在我身上了.所以,目下的办法,是凡遇猫们捣乱,至于有人讨厌时,我便站出去,在门口大声叱曰:“嘘!滚!”小小平静,即回书房,这样,就长保着御侮保家的资格.其实这方法,中国的官兵就常在实做的,他们总不肯扫清土匪或扑灭敌人,因为这么一来,就要不被重视,甚至于因失其用处而被裁汰.我想,如果能将这方法推广应用,我大概也总可望成为所谓“指导青年”的“前辈”的罢,但现下也还未决心实践,正在研究而且推敲.
一九二六年二月二十一日
注 释:
①这是陈源《致志摩》一文中的话.本文以及《朝花夕拾》中的其它篇章都多处引用陈源文章中的语句讥讽陈源.
《阿长与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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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妈妈,已经说过,是一个一向带领着我的女工,说得阔气一点,就是我的保姆.我的母亲和许多别的人都这样称呼她,似乎略带些客气的意思.只有祖母叫她阿长.我平时叫她“阿妈”,连“长”字也不带;但到憎恶她的时候,——例如知道了谋死我那隐鼠的却是她的时候,就叫她阿长.
我们那里没有姓长的;她生得黄胖而矮,“长”也不是形容词.又不是她的名字,记得她自己说过,她的名字是叫作什么姑娘的.什么姑娘,我现在已经忘却了,总之不是长姑娘;也终于不知道她姓什么.记得她也曾告诉过我这个名称的来历:先前的先前,我家有一个女工,身材生得很高大,这就是真阿长.后来她回去了,我那什么姑娘才来补她的缺,然而大家因为叫惯了,没有再改口,于是她从此也就成为长妈妈了.
虽然背地里说人长短不是好事情,但倘使要我说句真心话,我可只得说:我实在不大佩服她.最讨厌的是常喜欢切切察察,向人们低声絮说些什么事.还竖起第二个手指,在空中上下摇动,或者点着对手或自己的鼻尖.我的家里一有些小风波,不知怎的我总疑心和这“切切察察”有些关系.又不许我走动,拔一株草,翻一块石头,就说我顽皮,要告诉我的母亲去了.一到夏天,睡觉时她又伸开两脚两手,在床中间摆成一个“大”字,挤得我没有余地翻身,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又已经烤得那么热.推她呢,不动;叫她呢,也不闻.
“长妈妈生得那么胖,一定很怕热罢?晚上的睡相,怕不见得很好罢?……”
母亲听到我多回诉苦之后,曾经这样地问过她.我也知道这意思是要她多给我一些空席.她不开口.但到夜里,我热得醒来的时候,却仍然看见满床摆着一个“大”字,一条臂膊还搁在我的颈子上.我想,这实在是无法可想了.
但是她懂得许多规矩;这些规矩,也大概是我所不耐烦的.一年中最高兴的时节,自然要数除夕了.辞岁之后,从长辈得到压岁钱,红纸包着,放在枕边,只要过一宵,便可以随意使用.睡在枕上,看着红包,想到明天买来的小鼓、刀枪、泥人、糖菩萨…….然而她进来,又将一个福橘放在床头了.
“哥儿,你牢牢记住!”她极其郑重地说.“明天是正月初一,清早一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得对我说:‘阿妈,恭喜恭喜!’记得么?你要记着,这是一年的运气的事情.不许说别的话!说过之后,还得吃一点福橘.”她又拿起那橘子来在我的眼前摇了两摇,“那么,一年到头,顺顺流流…….”
梦里也记得元旦的,第二天醒得特别早,一醒,就要坐起来.她却立刻伸出臂膊,一把将我按住.我惊异地看她时,只见她惶急地看着我.
她又有所要求似的,摇着我的肩.我忽而记得了——
“阿妈,恭喜…….”
“恭喜恭喜!大家恭喜!真聪明!恭喜恭喜!”她于是十分欢喜似的,笑将起来,同时将一点冰冷的东西,塞在我的嘴里.我大吃一惊之后,也就忽而记得,这就是所谓福橘,元旦辟头的磨难,总算已经受完,可以下床玩耍去了.
她教给我的道理还很多,例如说人死了,不该说死掉,必须说“老掉了”;死了人,生了孩子的屋子里,不应该走进去;饭粒落在地上,必须拣起来,最好是吃下去;晒裤子用的竹竿底下,是万不可钻过去的…….此外,现在大抵忘却了,只有元旦的古怪仪式记得最清楚.总之:都是些烦琐之至,至今想起来还觉得非常麻烦的事情.
然而我有一时也对她发生过空前的敬意.她常常对我讲“长毛”.她之所谓“长毛”者,不但洪秀全军,似乎连后来一切土匪强盗都在内,但除却革命党,因为那时还没有.她说得长毛非常可怕,他们的话就听不懂.她说先前长毛进城的时候,我家全都逃到海边去了,只留一个门房和年老的煮饭老妈子看家.后来长毛果然进门来了,那老妈子便叫他们“大王”,——据说对长毛就应该这样叫,——诉说自己的饥饿.长毛笑道:“那么,这东西就给你吃了罢!”将一个圆圆的东西掷了过来,还带着一条小辫子,正是那门房的头.煮饭老妈子从此就骇破了胆,后来一提起,还是立刻面如土色,自己轻轻地拍着胸埔道:“阿呀,骇死我了,骇死我了…….”
我那时似乎倒并不怕,因为我觉得这些事和我毫不相干的,我不是一个门房.但她大概也即觉到了,说道:“象你似的小孩子,长毛也要掳的,掳去做小长毛.还有好看的姑娘,也要掳.”
“那么,你是不要紧的.”我以为她一定最安全了,既不做门房,又不是小孩子,也生得不好看,况且颈子上还有许多炙疮疤.
“那里的话?!”她严肃地说.“我们就没有用处?我们也要被掳去.城外有兵来攻的时候,长毛就叫我们脱下裤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墙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来;再要放,就炸了!”
这实在是出于我意想之外的,不能不惊异.我一向只以为她满肚子是麻烦的礼节罢了,却不料她还有这样伟大的神力.从此对于她就有了特别的敬意,似乎实在深不可测;夜间的伸开手脚,占领全床,那当然是情有可原的了,倒应该我退让.
这种敬意,虽然也逐渐淡薄起来,但完全消失,大概是在知道她谋害了我的隐鼠之后.那时就极严重地诘问,而且当面叫她阿长.我想我又不真做小长毛,不去攻城,也不放炮,更不怕炮炸,我惧惮她什么呢!
但当我哀悼隐鼠,给它复仇的时候,一面又在渴慕着绘图的《山海经》了.这渴慕是从一个远房的叔祖惹起来的.他是一个胖胖的,和蔼的老人,爱种一点花木,如珠兰、茉莉之类,还有极其少见的,据说从北边带回去的马缨花.他的太太却正相反,什么也莫名其妙,曾将晒衣服的竹竿搁在珠兰的枝条上,枝折了,还要愤愤地咒骂道:“死尸!”这老人是个寂寞者,因为无人可谈,就很爱和孩子们往来,有时简直称我们为“小友”.在我们聚族而居的宅子里,只有他书多,而且特别.制艺和试帖诗,自然也是有的;但我却只在他的书斋里,看见过陆玑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还有许多名目很生的书籍.我那时最爱看的是《花镜》,上面有许多图.他说给我听,曾经有过一部绘图的《山海经》,画着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三脚的鸟,生着翅膀的人,没有头而以两乳当作眼睛的怪物,……可惜现在不知道放在那里了.
很愿意看看这样的图画,但不好意思力逼他去寻找,他是很疏懒的.问别人呢,谁也不肯真实地回答我.压岁钱还有几百文,买罢,又没有好机会.有书买的大街离我家远得很,我一年中只能在正月间去玩一趟,那时候,两家书店都紧紧地关着门.
玩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的,但一坐下,我就记得绘图的《山海经》.
大概是太过于念念不忘了,连阿长也来问《山海经》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我向来没有和她说过的,我知道她并非学者,说了也无益;但既然来问,也就都对她说了.
过了十多天,或者一个月罢,我还记得,是她告假回家以后的四五天,她穿着新的蓝布衫回来了,一见面,就将一包书递给我,高兴地说道:——“哥儿,有画儿的‘三哼经’,我给你买来了!”
我似乎遇着了一个霹雳,全体都震悚起来;赶紧去接过来,打开纸包,是四本小小的书,略略一翻,人面的兽,九头的蛇,……果然都在内.
又使我发生新的敬意了,别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却能够做成功.她确有伟大的神力.谋害隐鼠的怨恨,从此完全消灭了.
这四本书,乃是我最初得到,最为心爱的宝书.
书的模样,到现在还在眼前.可是从还在眼前的模样来说,却是一部刻印都十分粗拙的本子.纸张很黄;图象也很坏,甚至于几乎全用直线凑合,连动物的眼睛也都是长方形的.但那是我最为心爱的宝书,看起来,确是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一脚的牛;袋子似的帝江;没有头而“以乳为目,以脐为口”,还要“执干戚而舞”的刑天.
此后我就更其搜集绘图的书,于是有了石印的《尔雅音图》和《毛诗品物图考》,又有了《点石斋丛画》和《诗画舫》.《山海经》也另买了一部石印的,每卷都有图赞,绿色的画,字是红的,比那木刻的精致得多了.这一部直到前年还在,是缩印的郝懿行疏.木刻的却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失掉了.
我的保姆,长妈妈即阿长,辞了这人世,大概也有了三十年了罢.我终于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经历;仅知道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她大约是青年守寡的孤孀.
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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