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别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走在去往研究室的路上,我一直在掂量着这个问题,微风吹拂着我有些干皱的脸颊,凝重的神情挂在上面一直下不来,我是已经决定了的,先生,你一定要理解我.
“咚,咚,咚”
“谁?”
“是我,先生,周君.”
迎着先生喜悦的表情,我有些不安,他一边请我坐下,一边说：
“周君,你的终结考试不错啊,我相信将来毕业了,一定会是一位好医生,把医术带回你的国家.”
我尴尬地笑笑,压低声音说道：
“先生,我将不学医术了,我要离开仙台了.”
先生没有回话,我抬起头看他,仿佛又一丝悲哀的神色迅速地滑过,他停顿了好一会,正要开口说什么,又终究什么都没说,只自顾自地收拾着文件.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是有一些失望的,毕竟,这两年来他对我倾注了那么的期盼,付出了那么多的辛劳.
“先生,其实我想去学生物学,先生教给我的学问,也还是有用的.”
然而我并没有决意要学生物学,却不知道哪来的这句谎言,竟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也许是看见先生脸上那难以觉察的凄然,他停止了以收拾文件夹来掩饰忧伤情绪,很轻很轻地坐在椅子上,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无奈地笑了笑：
“我教你的是解剖学,恐怕对生物学没有什么大帮助.”
我没有回答,不管先生有没有听出我的谎言,这离开已经是箭在弦上的事了.就这样,我无声地紧紧地拥抱了一会先生,依旧很颓丧地走出了研究所.
凉凉的风声在我耳边低吟,仙台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图书馆,实验室,同窗好友,还有先生,藤野先生.
手续都办妥了,再过几天就要启程了,我闲在宿舍里却也无聊,没有医学上的什么问题要请教先生的了,也再没有什么话要留给他的了,毕竟是我辜负了他的满腔期望的.然而,我却实在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叫我去他家里,仍旧是无语畅谈,因为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一别,许是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了.
先生领着我去了他的房间,房间很简朴,却满是书香弥漫,还有墙壁上挂着的琳琅满目的图片,先生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给我,边递给我边说：
“周君,留作纪念吧,你的,也送一张给我.”
我看着先生的照片,依旧是黑瘦的面庞,八字须,戴着镀边的眼镜,显得那样的和睦慈祥,一如他给我讲解解剖图时,他帮我添改讲义时,他问我信不信鬼神敢不敢实习时.往事的一幕幕在我眼前闪现,此刻,我愣了一会,声音略带梗塞地说：
“先生,我最近没有照相.”
他看了看我沮丧的模样,便宽慰道：
“没关系,将来照了再寄给我吧,还有别忘了保持联系,让老师知道你一切安好.”
我是连答应的声音也发不出了,只拿了照片出了先生的家门,回头一瞥,先生的轮廓映在窗格上,一如既往的儒雅清洁.
无意翻过照片,那纯纯白的背面中,赫然两个字：惜别.
而我的泪也忍不住奔涌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