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作者提到,苏格拉底寻求道德的努力至少在表面上给人一种怀疑主义的印象,他宣称“无知”不仅是他个人的虚怀若谷,而且是对整个人类“无知”的断言.“智慧”适合于神,而“爱智”适合于人,苏格拉底实践中的神学倾向是清楚的,17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爱拉斯谟写道：“圣苏格拉底,为我们祈祷吧!”有学者干脆将柏拉图《申辩篇》称为“苏格拉底的福音”.苏格拉底的承认无知和怀疑论者的区别是什么呢?他和同时代怀疑论者“智者”的区别当然是清楚的,他不以正反论证模棱两可的修辞术来做人们的教师.但在承认在最高的作为知识的德性面前的无知,在真正而非虚假的智慧面前的无知这方面,他和怀疑论者是否一样呢?我们当然可以说,智者不关心知识,只关心通过修辞和教育来引导人们的意见,智者也不会以这种自我贬抑的方式来讨论问题,但就根本来说,在苏格拉底的批判性实践中能否洗去怀疑论的阴影呢?这个长久思考的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梳理一下历史过程可能对理解苏格拉底的努力很有启发：1）前苏格拉底时期的自然哲学发展到顶峰,导致了现象破灭的怀疑论倾向,自然哲学在知识论上的怀疑倾向进而危及了伦理学,造成社会传统和法律规范剧烈震荡,《云》里的年轻人发问为什么不能制定儿子可以殴打父亲的法律呢?2）苏格拉底对社会关注的转向,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拯救现象”的努力.3）到了后来希腊化时期,怀疑论再次空前活跃,柏拉图自己创办的学园成为怀疑论的讲坛.伊壁鸠鲁推崇的“最高的善就是不作任何判断”（皮罗）.4）之后是怀疑论与新柏拉图主义、斯多亚学派的对峙.5）走向中世纪哲学的进路是来自犹太人的另一种文化传统与希腊文化的交融,信仰和理性的关系,雅典到耶路撒冷.6）当然怀疑论的阴影是挥之不去的,“信仰”虽然开辟了新的道路,到启蒙运动,英国的经验论又导致怀疑论,康德再次的拯救努力.苏格拉底说“我只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当时的希腊社会的状况是普遍的信仰危机,相对主义,正义是强者的利益.也许只有区分苏格拉底的“我只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和怀疑论者的“最高的善就是不作任何判断”后,我们才能表明苏格拉底是如何站在智者、怀疑论者、犬儒主义者们的对立面的,也才能真正理解苏格拉底的全部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