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吗?
--凤凰木要孕育一个秋天,蛰伏一个冬天,沉睡一个春天,才会在夏天绽放出火一样的花朵.我们这个年龄的爱,或许也是如此吧.
阳光下,一个人的影子有多长
高一暑假的一个午后,小雅站在厦门大学门口的凤凰木下等在厦大计算机系读书的表哥.这时手机响了,表哥告诉小雅他有急事不能来了,他的室友耿安楠会来帮她修电脑的.
不一会儿,一个高高大大、皮肤黎黑的少年出现在小雅的视野里.他远远地打量着躲在树阴下的小雅,澄澈的双眸流露出一丝略带稚气的疑惑.这大概就是耿安楠了,小雅朝他挥手致意,对方心领神会地咧嘴一笑,编贝般的皓齿在阳光下微微闪耀.
小雅给耿安楠带路.因为忘了带伞,又怕被阳光吻黑,所以一路上小雅就踩着耿安楠的影子走,他的影子可真长,恰倒好处地替小雅挡住了阳光.
开门的是小寞.耿安楠惊奇地"咦"了一声,他打量一下小寞,再打量一下小雅,恍然地笑了起来.小雅对陌生人的这种惊奇早已习以为常----小寞是她的孪生妹妹.为了帮助外人区分,小雅将长发束起,小寞则一直长发披肩.
耿安楠是个爽朗幽默的男生,他一边对付小雅的电脑一边说笑话,逗得小雅不停地笑.半个小时后,那台苟延残喘的电脑又开始骄傲地运转了.小雅崇拜地看着耿安楠,他真神奇.
小寞给耿安楠端来一碟蛋糕和一杯冰茶.耿安楠狼吞虎咽地把它们吃光,然后用手抹抹嘴："真好吃,我已经吃了半个月的包子.""为什么啊?"小雅好奇地问.耿安楠解释道,有一次他去食堂买包子,划卡机出了问题,一下划去25块,卖包子的姐姐鼓捣了半天也加不回去,只好可怜兮兮地对他说我会记得你的,以后请你经常来买包子,直到把多划的钱用完吧.耿安楠看她恳切的样子也只好同意了.可怜的他从此上顿包子下顿包子地吃了半个月,包子姐姐还欠他2块3.今天中午他正准备去买两个包子果腹,刚进食堂大厅就听见后面有人指指点点："就是他!天天在食堂吃包子不给钱!"他气坏了,结果空着肚子就来了.
第2节：城之南,城之北
他话音刚落,小雅顿时笑了起来,一向恬淡寡言的小寞也抿起了嘴.
耿安楠下楼后,小雅倚在窗台,看着他鲜活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凤凰木的花影里.小雅的心弦被奇异地拨动了,她多么希望家里的电脑再坏一次啊.
城之南,城之北
新学期开始了.小寞离开家,去城之北的集美读书.小雅留在了城之南的家里,中学离小雅家只有一墙之隔.
小雅还记得收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小寞斜撑着下巴,胆怯地问妈妈："我真的每个周末才能回家一次吗?"阳光静静流淌在她的长发上,她的唇线柔和温顺.妈妈揪揪她的鼻子："是啊,在学校里不要每天晚上都哭鼻子哦."这时爸爸插话道："让妹妹去外面锻炼一下也好,要不然胆子会越来越小的；姐姐留在家里就再合适不过了,否则会疯野的."小雅气愤地瞪瞪爸爸,如果上帝有耳朵,他一定会听见小雅发自肺腑的磨牙声.
现在,小雅终于不再寂寞了,因为她找到了新的伙伴：耿安楠.小雅想,或许命运就是一种偶然的交集吧,自己和耿安楠本是毫无关联的人,却因一个暑天的午后而熟稔起来.小雅的表哥和耿安楠经常编一些一眼就可以识破的借口来小雅家蹭饭.小雅渐渐发现耿安楠其实是一个很关注旁人感受的人,他见小寞总是静默淡然的样子,于是便和小雅合伙起来逗她,但他经常掌握不好火候,有一次甚至把小寞气哭了,他一副手足无措无所适从的样子.小雅拿起充气枕头砸他的头,不许他再欺负她妹妹.
凤凰木下的约定
转眼就是高三了,小雅把目光锁定在厦门大学.尽管很向往异乡的独立生活,但她还是愿意留在这座凤凰木掩映着的海滨小城里----这座城因为耿安楠的存在而具备了特殊的气息.
这一年的中秋之夜,父母坐公汽去集美给小寞送月饼,小雅独自在家.她洗完澡,为了让头发快点干,她没有将长发束起来,而是随意地披在肩头.这时门铃响了.透过猫眼,小雅发现来者是耿安楠.
耿安楠显然是喝醉了,他反复端详着小雅,突然拉起她的手冲到楼前的凤凰木下.耿安楠反反复复地嘟哝道："你觉得我怎么样?""不错啊."小雅奇怪地看着他.
耿安楠突兀地把一本小册子塞进小雅手里,嗡声嗡气地说："那你就考厦大吧.等你上了大学,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其实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喜欢上你了."
是暮夏的夜晚,凤凰木花期已过,嫣红的簇状花瓣在微凉的海风中翩然零落,有几片甚至从他们的面颊上滑过.小雅回忆着自己和耿安楠相识的片段,或许,从那个暑天的午后开始,丘比特就将箭对准了他们吧,她还记得每次他看她时的目光：柔和、内敛,欲言又止的犹豫.这些应该都是暗示吧,只是迟钝的她一直没有察觉.
小雅低下头,用足尖拨动着一朵残红渐褪的凤凰木花,然后她小声说："我也喜欢你.不过,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再见面了,等我考上厦大我就去找你."
上天安排的一段错误
从此,这个约定蛰伏在小雅的心里,她变得勤奋自觉,性格也沉静恬淡了很多,同时她不再束发,现在的小雅更喜欢长发在肩头流淌的感觉.原来那个疯闹的傻丫头不见了,父母都说,姐姐的性格有点像妹妹了.
除了耿安楠和小雅自己,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高考那几天有点热,小雅的心里却清凉平和,在考场上她一点都不紧张.她觉得自己不是在考试,而是在完成一场践约.
高考结束后,小雅终于有时间翻看耿安楠塞给她的那本小册子了.令她颇感意外的是,那竟然是耿安楠"著"的一本油印诗集.第一首诗中写道："当光阴变老,你我逐渐淡忘,葱郁的凤凰木,慢慢变得苍黄.残留在诗笺上的,唯有昨夜那一抹泪光,以及当年树影婆娑,你在月下翩然起舞时,遗下的一丝霓裳."
这首诗真美,小雅默读了好几遍.只到妈妈推门进来叫她吃饭,她才慌慌张张地把诗集塞进抽屉里.
晚上,等小寞睡着后,小雅悄悄拧开台灯,甜蜜地翻阅着自己喜欢的男孩专门为自己写的诗.终于到了最后一页,小雅看见上面写着："风声远去,鹤影不再重临,萧索的凤凰木下,只有一片昏黄的月光.--献给小寞"
第3节：蜗牛快跑
仿佛有惊涛骇浪向她袭来,小雅仓促地关上台灯,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她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中秋节的夜晚,是的,那天晚上她留的是长发,醉醺醺的耿安楠一定将她误以为是小寞了.强忍了一会儿,小雅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原来耿安楠喜欢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
小雅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很久,迟迟无法入睡.天快亮时,她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如果这是上天安排的一段错误,那么,让我一个人把这个错误消化掉吧.
她轻轻起床,将诗集放在妹妹的枕下.小寞发着均匀的鼻息声,洁净柔和的面部犹如浮雕.小雅久久地凝望着,突然她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成长如蜕
高考分数出来了,小雅和小寞都考得不错.填报志愿时却出现了小小的意外：一心准备报考厦大的小雅却填报了中山大学,而向往中大的小寞却坚持填了厦大.
父母被两个女儿弄糊涂了,问她俩,小寞只是甜蜜羞涩地笑,而小雅却释然地伸伸懒腰："我讨厌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下去,现在终于可以独立啦!"--原来的那个小雅似乎又回来了.
九月,一家人和耿安楠送小雅去火车站.太阳很大,小雅没有带伞,她走在耿安楠的影子里,他的影子真长啊,像一把可以为她遮风避雨的伞.小雅想起了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情景,鼻子不禁酸酸的.上车前,小雅捶了一下耿安楠的头："以后你要好好对我妹妹哦,你要是敢欺负他,回来我会找你算帐的!"小寞在一旁羞红了脸,耿安楠吐着舌头说一定一定,只要你们姐妹俩不合伙起来欺负我就好.
列车启动前,妈妈突然对小雅耳语了几句,小雅顿时面红耳赤的,却又有点想哭.
原来,睿智的妈妈早就洞悉了一切.
列车渐行渐远,小雅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渐渐淡去.妈妈说得不错,爱与放弃,是一个人成长过程中必须要泅渡的河.此刻,当小雅回首遥看已成往事的彼岸,发现视野反而豁然开朗,心灵也有了充盈和丰盛的感觉.
凤凰木要孕育一个秋天,蛰伏一个冬天,沉睡一个春天,才会在夏天绽放出火一样的花朵.我们这个年龄的爱,或许也是如此吧.
想到这里,小雅便淡淡地笑了.她相信,远方一定有更美丽的风景在等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