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山东的精美文章除老舍的济南的冬天以外.

问题描述:

描写山东的精美文章
除老舍的济南的冬天以外.
1个回答 分类:综合 2014-09-17

问题解答:

我来补答
  梁实秋:忆青岛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天堂我尚未去过.《启示录》所描写的“从天上上帝那里降下来的圣城耶路撒冷,那城充满着上帝的荣光,闪烁像碧玉宝石,光洁像水晶”.城墙是碧玉造的,城门是珍珠造的,街道是纯金的.珠光宝气,未能免俗.
  真不想去.新的耶路撒冷是这样的,天堂本身如何,可想而知.至于苏杭,余生也晚,没赶上当年的旖旎风光.我知道苏州有一个顽石点头的地方,有亭台楼阁之胜,纲师渔隐,拙政灌园,均足令人向往.可是想到一条河里同时有人淘米洗锅刷马桶,不禁胆寒.杭州是白傅留诗苏公判牍的地方,荷花十里,桂子三秋,曾经一度被人当做汴州.如今只见红男绿女游人如织,谁有心情看浓汝淡抹的山色空蒙.所以苏杭对我也没有多少号召力.
  我曾梦想,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安然退休,总要找一个比较舒适安逸的地点去居住.我不是不知道随遇而安的道理.
  树下一卷诗,
  一壶酒,一条面包——
  荒漠中还有你在我身边歌唱——啊,荒漠也就是天堂!
  这只是说说罢了.荒漠不可能长久的变成天堂.我不存幻想,只想寻找一个比较能长久的居之安的所在.我是北平人,从不以北平为理想的地方.北平从繁华而破落,从高雅而庸俗、而恶劣,几经沧桑,早已无复旧观.我虽然足迹不广,但北自辽东,南至百粤,也走过了十几省,窃以为真正令人流连不忍去的地方应推青岛.
  青岛位于东海之滨,在胶州湾之入口处,背山面海,形势天成.光绪二十三年(一八九七)德国强租胶州湾,辟青岛为市场,大事建设.直到如今,青岛的外貌仍有德国人的痕迹.例如房屋建筑,屋顶一律使用红瓦片,山坡起伏绿树葱茏之间,红绿掩映,饶有情趣.民国三年青岛又被日本夺占,民国十一年才得收回.迩后虽然被几个军阀盘据,表面上没有遭到什么破坏.当初建设的根柢牢固,就是要糟蹋一时也糟蹋不了.青岛的整齐清洁的市容一直维持了下来.我想在全国各都市里,青岛是最干净的一个.“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的北平不能比.
  青岛的天气属于大陆气候,但是有海湾的潮流调剂,四季的变化相当温和.称得上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的好地方.冬天也有过雪,但是很少见,屋里面无需升火不会结冰.夏天的凉风习习,秋季的天高气爽,都是令人喜的,而春季的百花齐放,更是美不胜收.樱花我并不喜欢,虽然第一公园里整条街的两边都是樱花树,繁花如簇,一片花海,游人摩肩接踵,蜜蜂嗡嗡之声震耳,可是花没有香气,没有姿态.樱花是日本的国花,日本和我们有血海深仇,花树无辜,但是我不能不连带着对它有几分憎恶!我喜欢的是公园里培养的那一大片娇艳欲滴的西府海棠.杜甫诗里没有提起过它,历代诗人词人歌咏赞叹它的不在少数.上清宫的牡丹高与檐齐,别处没有见过,山野有此丽质,没有人嫌它有富贵气.
  推开北窗,有一层层的青山在望.不远的一个小丘有一座楼阁矗立,像堡垒似的,有俯瞰全市傲视群山之势,人称总督府,是从前德国总督的官邸,平民是不敢近的,青岛收回之后作为冠盖往来的饮宴之地,平民还是不能进去的(听说后来有时候也偶尔开放).里面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还有人说里面闹鬼.
  反正这座建筑物,尽管相当雄伟,不给人以愉快的印象,因为它带给我们耻辱的回忆.其实青岛本身没有高山峻岭,邻近的劳山,亦作崂山,又称牢山,却是峻峥巉险,为海滨一大名胜.读《聊斋志异》劳山道士,早已心向往之,以为至少那是一些奇人异士栖息之所.由青岛驱车至九水,就是山麓,清流汩汩,到此尘虑全消.
  舍车扶策步行上山,仰视峰嶝,但见参嵯翳日,大块的青石陡峭如削,绝似山水画中之大斧劈的皴法,而且牛山濯濯,没有什么迎客松五老松之类的点缀,所以显得十分荒野.有人说这样的名山而没有古迹岂不可惜,我说请看随便哪一块巍巍的巨岩不是大自然千百万年锤炼而成,怎能说没有古迹?几小时的登陟,到了黑龙潭观瀑亭,已经疲不能兴.其他胜境如清风岭碧落岩,则只好留俟异日.游山逛水,非徒乘兴,也须有济胜之具才成.
  青岛之美不在山而在水.汇泉的海滩宽广而水浅,坡度缓,作为浴场据说是东亚第一.每当夏季,游客蜂涌而至,一个个一双双的玉体横陈,在阳光下干晒,晒得两面焦,扑通一声下水,冲凉了再晒.其中有佳丽,也有老丑.玩得最尽兴的莫过于夫妻俩携带着小儿女阖第光临.小孩子携带着小铲子小耙子小水桶,在沙滩上玩沙土,好像没个够.在这万头攒动的沙滩上玩腻了,缓步踱到水族馆,水族固有可观,更妙的是下面岩石缝里有潮水冲积的小水坑,其中小动物很多.如寄生蟹,英文叫hermitcrab,顶着螺蛳壳乱跑,煞是好玩.又如小型水母,像一把伞似的一张一阖,全身透明.孩子们利用他们的小工具可以罗掘一小桶,带回家去倒在玻璃缸里玩,比大人玩热带鱼还兴致高.如果还有馀勇可买,不妨到栈桥上走一遭.桥尽头处有一个八角亭,额曰回澜阁.在那里观壮阔之波澜,当大王之雄风,也是一大快事.
  汇泉在冬天是被遗弃的,却也别有风致.在一个隆冬里,我有一回偕友在汇泉闲步,在沙滩上走着走着累了,便倒在沙上晒太阳,和风吹着我们的脸.整个沙滩属于我们,没有旁人,最后来了一个老人向我们兜售他举着的冰糖葫芦.我们在近处一家餐厅用膳,还喝了两杯古拉索(柑香酒).尽一日欢,永不能忘.
  汇泉冬夜涨潮时,潮水冲上沙滩又急遽的消退,轰隆呜咽,往复不已.我有一个朋友赁居汇泉尽头,出户不数步就是沙滩,夜闻涛声不能入眠,匆匆移去.我想他也许没有想到,那就是观音说教的海潮音,乃觌面失之.
  说来惭愧,“饮食之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总是不能忘情口腹之欲.青岛好吃的东西很多.牛肉最好,销行国内外.德国人佛劳塞尔在中山路开一餐馆,所制牛排我认为是国内第一.厚厚大大的一块牛排,煎得外焦里嫩,切开之后里面微有血丝.牛排上面覆以一枚嫩嫩的荷包蛋,外加几根炸番薯.这样的一分牛排,要两元钱,佐以生啤酒一大杯,依稀可以领略樊哙饮酒切肉之豪兴.内行人说,食牛肉要在星期三四,因为周末屠宰,牛肉筋脉尚生硬,冷藏数日则软硬恰到好处.佛劳塞尔店主善饮,我在一餐之间看他在酒桶之前走来走去,每经酒桶即取饮一杯,不下七八杯之数,无怪他大腹便便,如酒桶然.这是五十年前旧话,如今这个餐馆原址闻已变成邮局,佛劳塞尔如果尚在人间当在百龄以上.
  青岛的海鲜也很齐备.像蚶、蛤、牡蛎、虾、蟹以及各种鱼类应有尽有.西施舌不但味鲜,名字也起得妙,不过一定要不惜工本,除去不大雅观的部分,专取其洁白细嫩的一块小肉,加以烹制,才无负于其美名,否则就近于唐突西施了.以清汤氽煮为上,不宜油煎爆炒.顺兴楼最善烹制此味,远在闽浙一带的餐馆以上.我曾在大雅沟菜市场以六元市得鲥鱼一尾,长二尺半有奇,小口细鳞,似才出水不久,归而斩成几段,阖家饱食数餐,其味之腴美,从未曾有.菜蔬方面隽品亦多.蒲菜是自古以来的美味,诗经所说“其蔌维何,维笋及蒲”,蒲的嫩芽极细致清脆.青岛的蒲菜好像特别粗壮,以做羹汤最为爽口.再就是附近潍县的大葱,粗壮如甘蔗,细嫩多汁.一日,有客从远道来,止于寒舍,惟索烙饼大葱,他非所欲.乃如命以大葱进,切成段段,如甘蔗状,堆满大大一盘.客食之尽,谓乃平生未有之满足.
  青岛一带的白菜远销上海,短粗肥壮而质地细嫩.一般人称之为山东白菜.古人所称道的“春韭秋菘”,菘就是这大白菜.白菜各地皆有,种类不一,以山东白菜为最佳.
  青岛不产水果,但是山东半岛许多名产以青岛为集散地.例如莱阳梨.此梨产在莱阳的五龙河畔,因沙地肥沃,故品质特佳.外表不好看.皮又粗糙,但其细嫩酥脆甜而多浆,绝无渣滓,美得令人难以相信.大的每个重十台两以上.再如肥城桃,皮破则汁流,真正是所谓水蜜桃,海内无其匹,吃一个抵得半饱.今之人多喜怀乡,动辄曰吾乡之梨如何,吾乡之桃如何,其夸张心理可以理解.但如食之以莱阳梨、肥城桃,两相比较,恐将哑然失笑.他如烟台之香蕉苹果玫瑰葡萄,也是青岛市面上常见的上品.
  一般山东人的特性是外表倔强豪迈,内心敦厚温和.宦场中人,大部分肉食者鄙,各地皆然,固无足论.观风问俗,宜对庶民着眼.青岛民风淳厚,每于细民中见之.我初到青岛,看到人力车夫从不计较车资,乘客下车一律付与一角,路程远则付二角,无争论者.这是全国所没有的现象.有人说这是德国人留下的无形的制度,无论如何这种作风能维持很久便是难能可贵.青岛市面上绝少讨价还价的恶习.
  虽然小事一端,代表意义很大.无怪乎有人感叹,齐鲁本是圣人之邦,青岛焉能不绍其馀绪?
  我家里请了一位厨司老张,他是一位异人.他的手艺不错,蒸馒头,烧牛尾,都很擅长.每晚膳事完毕,沐浴更衣外出,夜深始返.我看他面色苍白削瘦,疑其吸毒涉赌.我每日给他菜钱二元,有时候他只飨我以白菜豆腐之类,勉强可以果腹而已.我问他何以至此,他惨笑不答.过几天忽然大鱼大肉罗列满桌,俨若筵席,我又问其所以,他仍微笑不语.我懂了,一定是昨晚赌场大赢.几番钉问之后,他最后进出这样的一句“这就是一点良心!”
  我赁屋于鱼山路七号,房主王君乃铁路局职员,以其薄薪多年积蓄成此小筑.
  我于租满前三个月退租离去,仍依约付足全年租赁,王君坚不肯收,争执不已,声达户外.有人叹曰:“此君子国也.”
  我在青岛居住四年,往事如烟.如今隔了半个世纪,人事全非,山川有异.悬想可以久居之地,乃成为缥缈之乡!噫!
  《雨中登泰山》 李健吾
  从火车上遥望泰山,几十年来有好些次了,每次想起“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那句话来,就觉得过而不登,像是欠下悠久的文化传统一笔债似的.杜甫的愿望: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也一样有,惜乎来去匆匆,每次都当面错过了.
  而今确实要登泰山了,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淅淅沥沥,不像落在地上,倒像落在心里.天是灰的,心是沉的.我们约好了清晨出发,人齐了,雨却越下越大.等天晴吗?想着这渺茫的“等”字,先是憋闷.盼到十一点半钟,天色转白,我不由喊了一句:“走吧!”带动年轻人,挎起背包,兴致勃勃,朝岱宗坊出发了.
  是烟是雾,我们辨认不清,只见灰蒙蒙一片,把老大一座高山,上上下下,裹了一个严实.古老的泰山越发显得崔嵬了.我们才过岱宗坊,震天的吼声就把我们吸引到虎山水库的大坝前面.七股大水,从水库的桥孔跃出,仿佛七同闪光黄锦,直铺下去,碰着嶙嶙的乱石,激起一片雪白水珠,脱线一般,撒在洄漩的水面.这里叫作虬在湾:据说虬早已被吕洞宾渡上天了,可是望过去,跳掷翻腾,像又回到了故居.
  我们绕过虎山,站到坝桥上,一边是平静的湖水,迎着斜风细雨,懒洋洋只是欲步不前,一边却暗恶叱咤,似有千军万马,躲在绮丽的黄锦底下.黄锦是方便的比喻,其实是一幅细纱,护着一幅没有经纬的精致图案,透明的白纱轻轻压着透明的米黄花纹.——也许只有织女才能织出这种瑰奇的景色.
  雨大起来了,我们拐进王毒庙后的七真祠.这里供奉着七尊塑像,正面当中是吕洞宾,两旁是他的朋友李铁拐和何仙姑,东西两侧是他的四个弟子,所以叫作七真祠.吕洞宾和他的两位朋友倒也还罢了,站在龛里的两个小童和柳树精对面的老人,实在是少见的传神之作.一般庙宇的塑像,往往不是平板,就是怪诞,造型偶尔美的,又不像中国人,跟不上这位老人这样逼真、亲切.无名的雕塑家对年龄和面貌的差异有很深的认识,形象才会这样栩栩如生.不是年轻人提醒我该走了,我还会欣赏下去的.
  我们来到雨地,走上登山的正路,一连穿过三座石坊:一天门、孔子登临处和天阶.水声落在我们后面,雄伟的红门把山挡住.走出长门洞,豁然开朗,山又到了我们跟前.人朝上走,水朝下流,流进虎山水库的中溪陪我们,一直陪到二天门.悬崖崚嶒,石缝滴滴,泉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斜坡,流进山涧,涓涓的水声变成訇訇的雷鸣.有时候风过云开,在底下望见南天门,影影绰绰,耸立山头,好像并不很远;紧十八盘仿佛一条灰白大蟒,匍匐在山峡当中;更多的时候,乌云四合,层峦叠嶂都成了水墨山水.蹚过中溪水浅的地方,走不太远,就是有名的经石峪,一片大水漫过一亩大小的一个大石坪,光光的石头刻着一部《金刚经》,字有斗来大,年月久了,大部分都让水磨平了.回到正路,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住了,人走了一身汗,巴不得把雨衣脱下来,凉快凉快.说巧也巧,我们正好走进一座柏树林,阴森森的,亮了的天又变黑了,好像黄昏提前到了人间,汗不但下去,还觉得身子发冷,无怪乎人把这里叫作柏洞.我们抖擞精神,一气走过壶天阁,登上黄岘岭,发现沙石全是赤黄颜色,明白中溪的水为什么黄了.
  靠住二天门的石坊,向四下里眺望,我又是骄傲,又是担心.骄傲我已经走了一半的山路,担心自己走不了另一半的山路.云薄了,雾又上来.我们歇歇走走,走走歇歇,如今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困难似乎并不存在,眼面前是一段平坦的下坡土路,年轻人跳跳蹦蹦,走了下去,我也像年轻了一样,有说有笑,跟在他们后头.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从下坡路转到上坡路,山势陡峭,上升的坡度越来越大.路一直是宽整的,只有探出身子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站在深不可测的山沟边,明明有水流,却听不见水声.仰起头来朝西望,半空挂着一条两尺来宽的白带子,随风摆动,想凑近了看,隔着辽阔的山沟,走不过去.我们正在赞不绝口,发现已经来到一座石桥跟前,自己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细雨打湿了浑身上下.原来我们遇到另一类型的飞瀑,紧贴桥后,我们不提防,几乎和它撞个正着.水面有两三丈宽,离地不高,发出一泻千里的龙虎声威,打着桥下奇形怪状的石头,口沫喷的老远.从这时候起,山涧又从左侧转到右侧,水声淙淙,跟我们跟到南天门.
  过了云步桥,我们开始走上攀登泰山主峰的盘道.南天门应该近了,由于山峡回环曲折,反而望不见了.野花野草,什么形状也有,什么颜色也有,挨挨挤挤,芊芊莽莽,要把巉岩的山石装扮起来.连我上了一点岁数的人,也学小孩子,掐了一把,直到花朵和叶子全蔫了,才带着抱歉的心情,丢在山涧里,随水漂去.但是把人的心灵带到一种崇高的境界的,却是那些“吸翠霞而夭矫”的松树.它们不怕山高,把根扎在悬崖绝壁的隙缝,身子扭的像盘龙柱子,在半空展开枝叶,像是和狂风乌云争夺天日,又像是和清风白云游戏.有的松树望穿秋水,不见你来,独自上到高处,斜着身子张望.
  有的松树像一顶墨绿大伞,支开了等你.有的松树自得其乐,显出一副潇洒的模样.不管怎么样,它们都让你觉得它们是泰山的天然的主人,谁少了谁,都像不应该似的.雾在对松山的山峡飘来飘去,天色眼看黑将下来.我不知道上了多少石级,一级又一级,是乐趣也是苦趣,好像从我有生命以来就在登山似的,迈前脚,拖后脚,才不过走完慢十八盘.我靠住升仙坊,仰起头来朝上望,紧十八盘仿佛一架长梯,搭在南天门口.我胆怯了.新砌的石级窄窄的,搁不下整脚.怪不得东汉的应劭引用马经伯,在《泰山封禅仪记》里,这样形容:“仰视天门窔辽,如从穴中视天,直上七里,赖其羊肠逶迤,名曰环道,往往有絙索可得而登也,两从者扶挟前人相牵,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顶,如画重累人矣,所谓磨胸捏石扪天之难也.”一位老大爷,斜着脚步,穿花一般,侧着身子,赶到我们前头.一位老大娘,挎着香袋,尽管脚小,也稳稳当当,从我们身边过去.我像应劭说的那样,“目视而脚不随”,抓住铁扶手,揪牢年轻人,走十几步,歇一口气,终于在下午七点钟,上到南天门.
  心还在跳,腿还在抖,人到底还是上来了.低头望着新整然而长极了的盘道,我奇怪自己居然也能上来.我走在天街上,轻松愉快,像一个没事人一样.一排留宿的小店,没有名号,只有标记,有的门口挂着一只笊篱,有的窗口放着一对鹦鹉,有的是一根棒棰,有的是一条金牛,地方宽敞的摆着茶桌,地方窄小的只有炕几,后墙紧贴着峥嵘的山石,前脸正对着万丈的深渊.别成一格的还有那些石头.古诗人形容泰山,说“泰山岩岩”,注解人告诉你:岩岩,积石貌.的确这样,山顶越发给你这种感觉.有的石头像莲花瓣,有的像大象头,有的像老人,有的像卧虎,有的错落成桥,有的兀立如柱,有的侧身探海,有的怒目相向.有的什么也不像,黑忽忽的,一动不动,堵住你的去路.年月久,传说多,登封台让你想象帝王拜山的盛况,一个光秃秃的地方会有一块石碣,指明是“孔子小天下处”.有的山池叫作洗头盆,据说玉女往常在这里洗过头发;有的山洞叫作白云洞,传说过去往外冒白云,如今不冒白云了,白云在山里依然游来游去.晴朗的天,你正在欣赏“齐鲁青未了”,忽然一阵风来,“荡胸生层云”,转瞬间,便像宋之问在《桂阳三日述怀》里说起的那样,“云海四茫茫”.是云吗?头上明明另有云在.看样子是积雪,要不也是棉絮堆,高高低低,连续不断,一直把天边变成海边.于是阳光掠过,云海的银涛像镀了金,又像着了火,烧成灰烬,不知去向,露出大地的面目.两条白线,曲曲折折,是渿河,是汶河.一个黑点子在碧绿的图案中间移动,仿佛蚂蚁,又冒一缕青烟.你正在指手划脚,说长道短,虚象和真象一时都在雾里消失.
  我们没有看到日出的奇景.那要在秋高气爽的时候.不过我们也有自己的独得之乐:我们在雨中看到的瀑布,两天以后下山,已经不那样壮丽了.小瀑布不见,大瀑布变小了.
  我们沿着西溪,翻山越岭,穿过果香扑鼻的苹果园,在黑龙潭附近待了老半天.不是下午要赶火车的话,我们还会待下去的.山势和水势在这里别是一种格调,变化而又和谐.
  山没有水,如同人没有眼睛,似乎少了灵性.我们敢于在雨中登泰山,看到有声有势的飞泉流布,倾盆大雨的时候,恰好又在斗田宫躲过,一路行来,有雨趣而无淋漓之苦,自然也就格外感到意兴盎然.
  《青岛素描》 王统照
  从北平来,从上海来,从中国任何的一个都市中到青岛来,你会觉得有另一种的滋味.北平的尘土,旧风俗的围绕,古老中国的社会,使你沉静,使你觉到匆忙中的闲适,小趣味的享受.在上海,是处处模仿着美国式的摩天楼,耀目的红绿光灯,街市中不可耐的噪音;各种人民的竞猎,凌乱,繁杂忙碌,狡诈,是表现着帝国主义殖民地的威风派头.然而青岛,却在中国的南方与北方的都会中独自表现着另一副面目.
  “青山,碧海,红瓦,绿树.”康有为的批评青岛色彩的八个字,久已悬悬于一般旅行者的记忆之中.讲青岛的表现色,这几个形容字自然不可移易.初到那边的人一定会亲切地感到.
  我早有几次的经验,不是初来此地的生客.然而这一个春季,我特别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借住于友人的家中,过了几个月.有许多很好的机会,使我看到以前所未留心的事物.
  这地方的道路,花木,房屋的建筑,曾经有不少的人写过游记,似乎不必详谈.然而从另一种的观察上看去,这里一切的情形是混合着德国人的沉重,日本人的小巧,中国固有的朴厚.经过重要街道,你如果是个留心的观察者,可以从街头所有的表现上看得出.
  譬如就建筑上来说.这是最能显示一国的民风与其文化的.青岛在荒凉的渔村时代,什么也没有.自从世界上震惊于德国兵舰强占胶州湾以后,一年一年的过去,这里完全变象了.为了德人强修胶济铁路,沿铁路线的强悍的山东农民作了暴征的牺牲者,人数并不很少;可是在另一方面,为了金钱,为了新生路的企图,靠近胶州湾几县的农民,工人,用他们的汗血与聪明,在德国人的指挥之下,把青岛完全改观.深入大海中的石壁码头,平山,开道,由一砖,一木,造成美好坚固德国风的高大楼房.他们有的因此得了奇怪的机会,由一个苦工后来变为有钱有势的人物,有的挣得一份小家私,不在乡间过活,也有的一无所得,或者伤了生命.但青岛的建设事业如其说是凭了德国人的头脑,还不如说是胶东穷民的血汗.自然,一般人都颂扬德国人的魄力.然而我看到这几十年前的海滨渔场,现在居然变为四十多万人口的中等都市,这期间的辛苦经营,除掉西方的机器文化以外,我们能忍心把中国一般苦工的力量全个抛去?
  欧战之后,乖巧的日本人承袭了德国人强占的军港,于是太阳旗子,木屐的响声,到处都是;于是又一番的辟路,盖屋;又一番的指挥,压迫.无量的日本货物随着他们的足迹踏遍山东的全境.而一般在这个地方辗转求生的中国人,只好把以前学会的德语抛却,从新学得日本言语,文字,再来做一次的奴隶.
  这是有什么法子!“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于是中国人的心目中觉得这回非前时可比了.德国人像一只掠空的鸷鹰,他单拣地面上随时可以取得的肥鸡,跑兔;至于小小虫豸则不足饱他的口腹.他是情愿把小小的恩惠赏给奴隶们的.可是x x人却不然了.挟与俱来的:街头的小贩,毒品的制造者,浪人,红裙队,什么都来了.一批一批的男女由大阪,神户向这个新殖民地分送.于是以前觉得尚有微利可求的中国居民也渐渐感到恐慌.因为对x x人的诅恨,更感到德国人的优容.直到现在,与久居青市的人民谈起话来,说到这两位临时主人,总说:“德国人好得多,x x最下三烂!”这是两句到处可以听到的话.
  主人是换过了,虽然待遇不比从前好,怎么样呢?因为各种事业的开展仍然最需要苦工.而山东各县的景况恰与这新开辟的都市成了反比例.连年内战,土地跌价,一般农民都想从码头上找生路.于是蓝布短衣,腰掖竹烟管,戴围笠的乡民也如一般x x的找机会的平民一样,—批一批地由铁路,由小帆船运到这可以憧憬着什么的地方中来.
  从那时起,军港的青岛一变而为纯粹的商港.聪明的x x人知道这里还不是久居之地.也不作军港的企图.把德人的修船坞拖回他们的国内,德人费过经营的沿海要塞的炮台,内部完全破坏,只要有利可图,能够继续占有德人在沿铁道的企业,如煤矿,林业,房舍,种种,他们一心一意来做买卖.直待至太平洋会议时,摆了许多架子,在种种苛刻的条件下,算是把这片土地付还中国.
  历史,自有不少的聪明历史家可以告诉后人的,现在我要单从建筑上谈一谈青岛的混合性.
  看一个国家或是一个地方的文化,善于观察者从一方面即可推知其全体.即就建筑上说,很明显的如爱司基摩人的雪屋,热带地方人住的树皮草叶的小屋,近而如日本人好建木板房子,而中国北方就有火炕.由于气候,习惯,建筑遂千差万别.从这上面最易分别出一国家一地方的民性.至于更高尚的,如东方西方古代的建筑,何以意大利有许多辉煌奇异的教堂,而埃及则有金字塔?正如中国有著名的长城一样.所以有此的缘故,并不简单,要与其一国的地理,历史,风尚,人民的性质俱有关系.这不是几句话可以说明的.
  德国的建筑移植到中国来,当然青岛是—个重要地方.在初时一般人只知道德国人在大清府(这是—个不见于历史的名词,乃是山东胶东一带人民在二十年前叫青岛的一个自造专名词,到底是大青还是大清,却无从知道.)盖洋楼,自然是在几层上面,有尖角,有石柱,有雕刻,有突出嵌入的种种凉台,窗子,统名之曰洋式而已.实在直到现在,凡是留心的人还能由这些先建的洋楼上,看出德国人的沉鸷刚勇的气概.例如青岛著名的建筑物,现在的市政府与迎宾馆,以及当年德国人的军营,现在的山东大学与市立中学校.那些建筑物,除掉具备坚固,方正,匀称,高大的种种相之外,你在它们旁边经过,就觉得德国人凡事要立根很深的国民性有点可怕!同时也还有其可爱之点.当初他们对这个港口实在是花过本钱的.究竟不知是多少万马克汇来东方,经营着山路,海堤森林,铁路,一切事他们早打定了永久的计划,所以都从根本上着想.建筑也是如此.现在凡过青市生活略久一点的人,走到街上,单凭看惯的眼光,便能指出这所房子是德国人盖的,那是x x的玩意,是中国式房子,十有八九错不了.自然的分别,就譬如眼见各人的面目不同一样.
  有形势与作风,自古代,建筑是与音乐,绘画,并列入文艺之内的.因为它表现着时代精神与人民生活性的全体,而愈长久的建筑物却愈能代表那一个国家一个地方的最高文化.端庄中具有稳静的姿态,严重形势上包含着条理与整齐.不以小巧见长,同时也不很平板.恰好与日本人的建筑物相反.日本在维新以后,初时处处惟德国是仿,然连形式也不对.由日本占青市后建造的神社及其他住房上看,很清楚,他们只在玲珑,清秀上作打扮.是一个清瘦精细的女孩,而没有“硕人颀颀”的神态.至于完全出自中国人的意匠所盖的房屋,除却照例的二三层商店房式之外,其他的住房多半是整齐,方正,很能在新形式中仍存有固有的风姿.近年也有几处从上海移植来的所谓立体建筑物.
  青岛的建筑是这样混杂着.可以由此推知以前的青岛是如何受了外国的影响.
  “不错,这名称不是空负的.据我所到的地方,就连德国说在内,像这么美丽适于居住的城市也不多.”
  正是一个春末的黄昏,我的亲戚c君——他是一个留德的医学博士——在凉台告诉我,因为我们又谈到这东方花园的问题.
  “我爱这边的幽静,而又不缺乏什么,可是有人说这边没有中国文化,但怎么讲呢?文化两个字解释起来怕也费劲!自然许多人在热心拥护古老的文化精神,是什么呢?你说……”我呷着一口清茶望着电灯微明下的波光慢慢地说:“哼!文化!中国的古老文化不是上茶馆,抽水烟,到处有的杂货摊?什么东西只要古香古色的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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