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钱的母亲
那年我读高二,在一所私立学校.那年秋天很冷且多雨,又赶上非典,学校封校了,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回家.在这两个月里,我唯一能见到的亲人就是三姨.
母亲是个老实的甚至有点木讷的农村妇女,她没有别人的精明,也不会关心别人,包括她的儿子,至少在这件事之前我是这么认为的,我甚至觉得从小到大母亲给我的关心还不如我的三姨,进了高中我更感觉是这样,上到内衣下到袜子都是三姨给我买的.所以,我经常莫名其妙的对我的母亲大吼大叫大发脾气,我总觉得我的母亲很失败,她不懂得人情世故,常常让我感到难堪,甚至还不如她读高中的儿子成熟.
那天,像往常一样下着雨,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那天是星期天,又是一个探视的日子,但我知道,不会有人来看我了,因为三姨上星期刚刚来过.下课了,同学们都冲出教室,我一个人在教室里,我想晚点吃饭,我不想浪费那点宝贵的时间.天很冷,深秋伴着初冬的天气,况且还下着雨,我的脚上仍然穿着双单鞋,冻得脚疼.上了十来分钟自习,我估摸着吃饭的高峰过去了,我锁上了教室的门,下了楼.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原因,学校门卫刚刚把探视学生的家长放了进来,由于下雨,一楼大厅里挤满了家长.我从拥挤的人群中匆匆穿过,当我快要走出大厅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我：“晶晶!晶晶!”,我下意识的回头,人太多了,我以为是错觉,但我看到了一双手,一双高举的手,手里举着一只方便袋,里面有橘子和香蕉.是母亲,他太矮小了,被夹挤在人群中,只有那双手,让我知道是谁在喊我.我快步挤了过去,“妈,你怎么来了?爸呢?”母亲穿着的衣服我已记不清颜色,但我清楚的记得他的衣服湿了,额上的柳海被雨打湿黏贴在前额上.母亲搂着我异常的高兴,口里笑着道：“就忘不了你爸,他没来,是我自己来的”.她用手摸着我的脸,口里喃喃道：“瘦喽!瘦喽,瘦点好!瘦点好!”我能感觉到那手的粗糙.我用手把母亲的柳海抚到了耳后,责备的埋怨母亲为什么不带伞,母亲用力握着我的手,不断地重复着那句幼稚的话“想死我了,我的宝贝儿子”.
我把母亲带回了宿舍,我们宿舍都是市里的,只有我一个是农村的.一进门,屋里烟雾缭绕,挤满了人,舍友们都在吃着家长带来的美味.我让母亲坐到我的床上,母亲显得很拘谨很惭愧,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两只手不断地揉搓着手里的方便袋,不知道说什么.我知道母亲是看到别人的家长带来的东西,让她感到惭愧,让她感到她的宝贝儿子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尽管她得儿子是这个宿舍学习最好的,尽管她的儿子一直都是她的骄傲.我看到母亲眼中含着的泪花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去开导我的母亲,尽管我一向自以为口才还好,但在那一刻,我感到说什么都显得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我也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缠着声音强忍欢笑的道,“妈,你给我带香蕉了?”母亲这才想起他手里的东西,那唯一的仅有的一点东西.我打开方便袋,我看到了,看到了一个橘子和两根香蕉.也许宿舍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对母子,这对一个橘子和两根香蕉的母子.我拨开了那个橘子,掰了一半,“妈,你吃!”,我不知道我怎么说出的那句话,但我知道我掉泪了!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落泪,或者说我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修饰落下的泪水,是委屈?是心酸?或者是其他什么?都不是!母亲说她不吃,我不答应,他就吃了一个,含着泪吃了一个.我忽然想起三姨给我带的奶,我说：“三姨给我买的奶,你喝吧”.母亲摇了摇头,我知道母亲有点无所适从.我把母亲拉到了阳台上,关上了阳台的门,我说了许多安慰母亲的话,母亲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母亲掉着泪对我说,对不起我,让我受委屈了.其实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相反我有钱,姥姥、舅舅还有姨时不时的给我很多零用钱,虽然这些钱我都给了爸妈,但最终还是在我手里.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三姨来了,拎着好多东西,妈妈这才高兴了一点.三姨说下午上班,所以放下东西就匆匆走了,临走时,塞给我二百块钱.回到宿舍和母亲聊了一会,就该午睡了.母亲起身要走,我说,“妈,我送送你”,母亲不让,我坚持.一出宿舍母亲问我,“你需要什么不?”我望了一下脚上的单鞋,说道：“妈,我脚冷.”母亲一愣,脸憋得通红,口里说着：“脚冷,脚冷,好,我明天给你买双鞋”.我送母亲到大门口,不知道怎么的,母亲一直不说话.快到大门口时,我忽然想起三姨的二百块钱,“妈,给,三姨刚刚给我的二百块钱”,我说着就把钱塞到了母亲手里.母亲突然大哭,哭的像个孩子,我不知掉为什么?母亲断续的说道：“晶晶,我是想你,自己一个人来的胶南,我就拿了十块钱,给你弟弟买了几个香蕉和橘子,你吃的那是剩下的,我现在手里就剩一块钱了,你不给我这个钱,我真不知道拿什么去给你买鞋.”说完母亲就一手掩着面,哭着跑出了大门!望着母亲抽搐的背影,我哭了,哭出了声音,哭的喘不上气,我收起了雨伞,站在雨里,一直到看不到我的母亲,看不到那个矮小的背影!我一个人淋着雨回到宿舍,用被子蒙着头,哭了一中午.我当时发誓,我没法改变我父母的前半生,但我要让我父母在后半生挺直了腰板做人!谁都不知道那中午发生了什么,他们甚至讥笑我像个娘们,只有我自己明白那中午发生的一切我会致死难忘!
从此我不再年轻
从此不再责怪我的母亲
从此我不再对我的母亲大吼大叫
从此我对我的母亲多了一些宽容
从此我懂得了母爱
从此我以我的母亲为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