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论者认为哈姆雷特的疯是真疯,因为伊丽莎白时代的
心理学家认为： “任何情绪,或爱或恨,或哀或乐,或忧或
怒,过了度,就会导致疯癫.”莎士比亚接受了这个观点,
于是当悲剧主人公的情绪走向极端时,他便让他们发了疯.
父王猝死,新王登基,母亲改嫁.家庭的突变已对哈姆雷特
造成了沉重的精神打击,他无力承受,请求离开自己的国家
去往异国他乡以平息自己的丧父之痛,母亲改嫁之耻.如果
说这个时候的哈姆雷特已接近于疯狂的边缘,那么接下来亡
父鬼魂的一番话, 奥菲利娅以及他的两个好友对他的背叛则
彻底粉碎了他心底尚存的最后一丝希望,把哈姆雷特推向了
真正的疯狂,也就是说在种种压力之下哈姆雷特真的疯了.
笔者认为,这种说法虽有一定的道理却不如装疯说更能令人
信服.
哈姆雷特是“朝臣的眼睛,学者的辩舌, 军人的利
剑”,是“国家所瞩目的一朵娇花” ,是“时代的明镜,人
伦的典范”,如此完美的一个人,只是在家庭和社会的变故
后疯了. “他眼痴目呆,上身的衣服完全没有扣上扣子,头
上也不戴帽子.他的袜子上沾着泥,没有袜带,一直垂到脚
踝上.”谁都知道只有疯狂染身的人才能显出这副仪容.然
而作为人伦典范的哈姆雷特在疯癫的外衣下裹藏的却是理智
而又深刻的哲人思想.文学作品是客观现实生活在作家头脑
中的反映.众所周知, 莎士比亚是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人文
主义作家,通过《哈姆雷特》作者刻意展示的是人文主义的
思想,虽然“在颠倒混乱的险恶环境下”,人文主义美好理
想的实现被强大的黑暗势力所阻碍, 以致最终被邪恶势力所
吞噬,但是人文主义者却不肯因此而放弃实现其社会理想的
要求.在强大的社会敌人的面前,人文主义者采取了含沙射
影、指桑骂槐的方式来抗争黑暗的环境,始终不移地以人文
主义冷静的思想积极地排除英国上空的污浊的瘴气.因此,
莎士比亚人文主义的世界观决定了哈姆雷特不可能是一个神
志不清,行为莽撞,只知道歇斯底里乱喊乱叫的疯子.
从剧情本身来看,哈姆雷特在亲眼看见父王的鬼魂,亲
耳听见鬼魂的指控后, 并没有像通常的复仇故事中的人物那
样, 立刻着手采取行动,而是精心安排了“戏中戏” .虽说
他的目的之一是要让国王当众露馅,使朝臣们对日后要发生
的变故多少有一点准备,但真正的原因是他在怀疑鬼魂不是
父亲的亡魂, 而是自己的内心的变故所导致的异常心态使自
己“见了鬼”.他担心魔鬼乘虚而入,他担心听信的是魔鬼
的话,觉得贸然采取行动会使得自己和他人都受到伤害.于
是为了查明真相,他故意装疯.谁都知道一个疯子除了神经
质的乱喊乱叫之外是不可能做出如此有分寸又针对性强的举
动, 体现出如此“深意在内” 的思想来的.哈姆雷特的疯又
是黑暗现实的产物,剧中的丹麦王国充满暴力,道德沦丧,
危机四伏. “丹麦王国情况非常糟糕”,险恶的环境加上人
文主义者的谨慎决定了哈姆雷特不可能采取硬碰硬的方式来
完成重整乾坤的大业.装疯既可以躲过对方的耳目,也可以
借此比较安全地窥查对手.他的装疯让作恶多端的新王克劳
狄斯放松了警惕,他认为一个失去理性的疯子是不会懂得世
事的是非曲直,失去了理智的哈姆雷特也失去了对他产生威
胁的可能,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查出他弑君篡位的阴谋,他
就可以安稳地坐他的君王宝座了.最终,哈姆雷特利用装疯
排除了他追查凶手过程中可能遇到的种种阻力,顺利地查出
了杀手,把克劳狄斯的罪恶彻底的暴露在众人的面前,证实
了心中的疑惑.我们试想一下,如果哈姆雷特在得知父王猝
死的真相后便立刻采取激烈的行动,等待他的命运将是什
么?凭他的一己之力能让狡猾的新王克劳狄斯承认他的罪行
吗?他能让朝臣们相信克劳狄斯就是杀害先王的凶手吗?笔
者认为,这样做的后果只有两种：一种是哈姆雷特被狠毒的
克劳狄斯以忤逆罪或是什么其他的罪名处死； 二是即使哈姆
雷特设计杀死克劳狄斯,他也会成为第二个弑君的人,为天
下人所唾弃, 因为他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以昭示说服丹麦的臣
民百姓.这两种结果是哈姆雷特所不愿见到的.因此,我们
说,这里哈姆雷特的疯是基于理智和谨慎之上的装疯.这是
一种策略,其本质依然是清醒的理性.
在这部剧中, 莎士比亚更是借助于疯癫状态中的哈姆雷
特之口,对封建社会的弊端以及人性的丑恶进行了无情的鞭
挞.第三章第四节哈姆雷特和他的母亲之间的对话,不可谓
不恶毒,相信作为正常人的哈姆雷特是无法将这些不堪入耳
的激烈言辞用在自己的母亲身上的.正是因为众人皆认为哈
姆雷特已疯,所以,没有人会把一个疯子所说的话当真,当
然也就更不会有人怪罪于他了.然而,反观他们之间对话的
内容我们就不难发现,哈姆雷特对王后的指控句句属实,并
无妄言.这些在正常人看来大逆不道的疯话, 却道出了事实
的真相.我们又怎能说这是哈姆雷特在精神失控下的疯言疯
语呢?
